六五、紫衣
六五、紫衣 李泽瑞替林寒兄妹二人安排的厢房宽敞明亮，朴素却不失雅致，一间套间内，有着两套卧房，一间正屋，屋里屋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似乎早已准备多时。 初到城主府，林雪显然兴致高昂，再加上没了李泽瑞喋喋不休的言语攻势，小女孩儿很快就恢复乐观心态，蹦蹦跳跳的绕着厢房仔细打量，左挑右选，艰难的确定了右方一间卧房较为舒适，义正言辞的将卧房霸占到手，随后，她兴致不减，又是将房间按照自己的喜好摆弄了一番，直到着实有些累了，这才跑到正屋内，在哥哥身旁安静的坐了下来。 这期间，林寒没有出手帮助分毫，只是斜靠在正屋内，那铺着皮毛的靠椅上，看着少女在正屋与卧房之间进进出出，前后忙碌，看着她享受般的打理着一切，平静的黑眸中，满是淡淡的温柔。 从师父过世到如今为止，meimei已经许久都没有这般无忧无虑过了，今日脱离高家，远离了危险，有了难得的安全，她才一举释放出来，孩子气的一切动作，都让林寒发自心底的爱护着。 兄妹二人，一左一右，全无体统的坐在靠椅上，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了下来。 片刻，林雪歪了歪头，望向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哥哥，一脸天真笑容，“哥哥，想什么呐？” “呵，没什么……”林寒回过神来，习惯性的揉了揉少女的发丝，直到将她因为摆设房间而显得本就凌乱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这才罢手，“就是想到往日还是跟在哥哥身后哭鼻子的小女孩转眼间就长大了，一时有些感慨。” “讨厌！”林雪娇俏的翻了个白眼，神色却是也有些触动，如戏一般，这前前后后，短暂的人生，着实转换的太快，单纯的小女孩，还有些难以适应。 少女难得的思虑，林寒并未出声打扰，手指在一旁的桌面上轻弹，不知想些什么。 林雪也跟着沉默，但终究不是安静的年岁，忍了一会儿，按耐不住，又开始找话题了，“哥哥，刚才那个胖乎乎的城主好啰嗦，就跟药铺大掌柜一样呢。难道胖乎乎的人，都这样么？” 药铺大掌柜…… 这个就在今日永久离去，而meimei依旧懵懂不知的名字，让林寒面色僵了僵。快速的转换了过来，林寒恢复平淡，点头道：“是啊，可能胖乎乎的人，便是如此吧。” 言及于此，微微一顿，林寒抿唇一笑，声音逐渐轻微难辨，“只是……比起大掌柜，他的啰嗦，却不是你可以明白的。” “什么？”林雪瞪了瞪水汪汪的秋水眸子，显然没听清林寒最后一句。 “无事。”林寒摇头，并未多说。 林雪也不在意，又是笑嘻嘻的扬起了嘴角，道：“不过，城主跟大掌柜一样，好像人都不错呢。唯一的缺点，就是啰嗦了点。” “对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林雪神情一正，“哥哥，那个胖城主难道认识我师父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估摸着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关系，所以才没跟你提起。”林寒淡淡道，并未将这中间的根由讲明。 林雪不解，歪着头想了片刻，又问：“可是，城主不是说他跟师父是故友么？还说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这些，难道是假的么？” “不像啊……”少女嘟着嘴呐呐的说着，“他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很亲切呢。” “老实？……或许吧。”林寒笑了起来，没有打击少女过于幼稚的识人价值观。 身为一城之主，李泽瑞的心思，哪怕是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把握，又岂是为人单纯的meimei能够了解的。 ……… 城主府，议事厅内。 李泽瑞高坐上首，本来就看似和善的面色上，依旧带着笑容，如同一尊活着的弥勒佛，倍加喜人。 然而，面对这看似和善的城主，身为管家的李岳，却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作风，拱手而立，神色肃穆，在正事上，一丝不苟，严肃对待，毫无跟林寒调侃时的模样。 当然，跟着城主十数年，李岳也明白这笑容如花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手段。 人不可貌相…… 有时候，李岳甚至以为这句流传很广的古话，天生便是为城主所出现的。 吧嗒！吧嗒！吧嗒！…… 两人沉默中，一连串脚步声快速逼近，很快，神色平静的李峰便是快步从门外走入，来到了李泽瑞身前。 “城主！”李峰抱了抱拳，视线直接放在李泽瑞身上，没有去关注自己父亲一眼。 李岳亦是目光端正，毫无任何表示，视儿子于无物。 李泽瑞失声而笑，摇头晃脑道：“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你们二人，实在太过执着了！你看看，就应该学习学习我，保持家庭和睦！所谓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才能飘扬……” “额，貌似此话意思并非如此，反正就是这之类的意思。总之，你们父子两个，都应该向我看齐，处理好家庭，才能活得开朗，哈哈……你们说可对？” 李泽瑞有些夸张的自导自演，并未起到什么作用，李岳父子互相对视一眼，仿佛有火花激射而出，各自发出一声冷笑，扭头不语，十足的天生对头。 “城主，此刻前来，乃是有要事禀报。”李峰直接提出来意，对李泽瑞先前劝解，避了过去。 李泽瑞更是无奈，也知道这对父子诡异的状态，懒得多管，摆了摆手道：“说吧！” 李峰点头，理了理思绪，没有隐瞒，从林寒与高家大公子高月之间的战斗，到黑袍大护法出现时林寒的反应，再到自己帮助林寒后，他感谢却带着疏远的姿态，一一跟李泽瑞说了一遍，并且加上自己的看法，哪怕是自己对于林寒颇为欣赏的心思，他亦是不加掩饰，完全透露而出，仔仔细细的跟李泽瑞说明。 最后，神色凝重些许，李峰说出让他最为震撼的两件事，“总之，这之前，我未曾想得太过深远，而我本人的性格，城主也较为了解，说是目中无人，也丝毫不为过。在林寒以一介十四岁稚龄少年顺利逃出落云镇后后，我不但未曾欣赏，还略有轻视，但是……” “当林寒因为强行使用提升实力的秘法，拖延过久，以至于爆发开来，不得不在别离亭疗伤之际，竟然展现出了‘金身潜质’，这才让我对他重视了起来！” “毕竟！” “若只是心智过人，虽然的确值得赞叹，但还无法让我看重，这个世界，只有心智，而全无实力，是没有多少用处的。但是，林寒除去心智之外，在修炼之路上，竟然也毫不逊色，甚至能在未到炼力七重之时，便体现出‘金身潜质’，这就让我惊讶了！” “而且，若是我所料不差，林寒的‘金身潜质’，应当是属于那种极为靠前的类型，他体表深处的金韵，就好似一圈光轮，刺目之极！甚至，我感觉他的rou身，比我还要强上不少！” “要知道！” 李峰叹声道，“我的rou身除去经历过炼力十重的‘体表生韵’，凝练如实外，还经过特殊方法锤炼过！” 听到这里，李岳面色不禁一变，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不到炼力七重，展露出极为靠前的‘金身潜质’。心智方面，他自己也有体会，自然也知道这看似年幼的少年，委实聪明过人。 无论是哪一点出现在一个十四岁少年身上，都值得骄傲了，而两点齐聚一身，更是证明了林寒的潜力！ “而且，这些都不是最为让人震惊的，真正让我难以把握的却是……” 此刻，李峰神色愈加凝重，“在林寒进入西峰城内不久，那尊大人物便出现了，看那模样，似乎对他颇为看重！” 李岳心中一震，也顾不得跟儿子怄气，赶忙问道：“大人物，在一号牢狱呆着的那位大人物？” 李峰也是知晓轻重，正色点了点头。 “那位大人物，到底跟林寒说了什么？”李岳微吸一口凉气，“难道，他直接便打算收林寒为徒？传他《金身密典》？” “不对！” 李岳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喃喃道：“若是那位大人物要收林寒为门下，那么应该直接带走他才是，可林寒却跟你来了城主府……”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寒一眼，对他点了点头，随后便没有理会林寒，直接离去了。”李峰接口道。 “这么说来，他应该不是抱着收徒的心思了。”李岳眉头皱得更紧，那位大人物实力通天，一个不慎，让他不高兴了，那造成的影响，李岳不敢想象。 “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李岳咕哝一句，抬头望向一直沉默的李泽瑞，恭敬道：“城主，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不急不急，那位大人物实力堪比大能级老怪物，看不出深浅，比皇朝那些老不死的还要强悍，甚至那为数不多的几位太上族长，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我们即便焦急，也没有用处。” 李泽瑞反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之态，不紧不慢的开口，小眼眯起，看向一旁的李峰，“刚才你说那位大人物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寒，点了点头，旋即便离去了。那林寒，在他离去后，可有什么失常之处？” “这……”李峰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没有。” “嗯。”李泽瑞笑脸僵了僵，沉默了下来。 他面容肃然，看似平静，可那不时微微弹动的手指，却是让熟悉他的李岳明白了，他心里，并不平静！ 到底是什么让一向极为深沉的城主如此震撼？ 李岳不禁有些好奇了，刚才李峰只是否认了城主的问话，难道那位大人物的‘深深一眼’，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场中寂静无声，李岳、李峰父子二人相互沉默，没有打扰陷入思虑中的李泽瑞。 许久，李泽瑞微微吐出一口浊气，一反先前笑容遍布之色，神情复杂，缓缓道：“林寒不错，的确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听到城主说出从未给出过的赞叹之语，李峰面色微变，却怅然着无言反驳，尽管一向自视甚高，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从小没有得到任何培养，只靠自己走到现在的少年，真正说起来，比他要强。 “这倒不错，此子远非池中之物。”李岳深感同意的略一颔首，从那次前往落云镇，林寒胆大心细，传信给他的那段过程，便让他对林寒刮目相看，如今李峰将林寒今日的一切说出，更是让他颇为震撼，钦佩有加。 “能得到那位大人物的青睐，可以想象，将来绝对不会止步于‘武境’，定然会踏入那崭新的境界！” “不过……” 看了一眼略显失落的儿子，李岳不动声色的将这句半夸赞，半告诫的话语说出，“有如此人物培养，有所成就，方是正常。” “李管家这句话就不对了。” 李泽瑞摇头否认，“能承受大能级人物一眼相望而无事，这的确是证明了林寒意志过人，心坚如铁，也使得他更加得到了那位大人物的看重。” “但实际上……” 面色略变，李泽瑞怅然一叹，语气复杂：“真正让他成长至今，能有今日一切的，却是紫衣。” “林紫衣？”李岳愕然，有些不以为然。 李峰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那个曾经一败涂地的废物，不过是碰巧捡到个天赋过人的徒弟而已。” 李泽瑞面色一沉，小眼中冷光骤然炸开，如同一道剑光，犀利无比，直刺李峰。 额上冷汗滑落，李峰面色微微变化，却倔强着咬牙硬撑。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评价紫衣。”李泽瑞收回目光，言语中，听不出起伏。 李岳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了回去，暗自舒了口气，他可是知道，一旦城主发怒，那绝对不是任何人可以抵挡的。 “我所说有何不对？林紫衣空有天赋，毫无心志，委实愚蠢之极！昔日一败涂地，实力尽废，本就是一介废……”李峰桀骜不驯，又欲出声反驳。 啪！ 一个巴掌横空甩来，狠狠地落在李峰脸上，李岳神色冰冷，呵斥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试图反对城主！” 李峰面色一僵，双眉倏地皱了起来，却没有多做反抗，任由父亲训斥着，默不作声。 “罢了。”李泽瑞摆了摆手，面色沉闷，一反常态，全无嬉笑之态，“李峰说得没错，紫衣的确是一败涂地，说是废物，也未尝不可。” 言及于此，李泽瑞怔了怔神，目光空洞，不知想些什么。许久后，他才恢复过来，神情落寞，“不过，即便是一生唯一的一败，他也不过是败给了自己，而并非他人。” “李峰，我不允许你侮辱于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我有恩，更重要的是……” 李泽瑞弹了弹粗壮的手指，笑容勾起了往事，“我曾败给了他，甚至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半个师傅。再者，生在那个如同囚牢一般的皇城，他是我那段时间内，唯一一件，值得追忆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