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激怒(二)
声声炮竹中,送了走了新年,出了正月,天气依旧寒冷,连日阴天,天地之间也似乎多了许多肃杀之气。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好了没?”秋叶红将自制的木头飞盘扔出去。 多多狗跳起来,一口叼住了,颠颠的送到一旁的李青手里。 “你力气太小了…”李青哈哈一笑,唰的将木盘飞了出去。 薄薄的轻轻的木盘在他手里,就如同离弦的箭射了出去,多多狗狂吠撒脚追去。 “好多了,昨日精神好,还去了趟含芳园。”他站直身子,笑道。 能逛花园了,那可真是好多了. 秋叶红就哦了声,看着一旁圆桌上放着这一大包。 “这是什么?新年贺礼?你这个晚年拜小姨拜的可真晚。”她笑道。 李青过年时消失了一段,秋叶红估摸是回家去了。 “来。”李青走过去打开,招手要她过来。 “什么?”秋叶红笑着走过去,见里面包着各种各样的瓷瓶,大大小小的不等。 “这个是灵芝养颜膏,这个呢,可是当年杨贵妃专用的……”他一个接一个的拿给她看。 秋叶红哈哈笑起来。 她笑着微微抬起头,伸手抚上自己脖颈的伤口,那些浅浅的割痕已经好了,独留两道一指长的伤痕。 “有句话怎么说的,没有伤疤的战士不是真正的战士……”秋叶红一脸凛然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李青在头上拍了下。 “战士是战士,女士是女士…”他说道,将这些东西包好,“都用了,总有管用的。” “女士?”秋叶红笑嘻嘻的瞪眼看着他,“你说女士?” 李青被她看的一头雾水,“怎么了?” “没什么。”秋叶红抿着嘴笑。 李青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叹了口气。 “其实祖奶奶骂你,我也有责任……”他叹口气说道。 秋叶红笑了笑,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李青有些意外,瞪眼看她。 皇帝出尔反尔,或者说从来就没想同意史玉堂娶她,开玩笑,史玉堂这么一个左右手,自然要再联姻一个左右手,四只手才厉害嘛。 不过这个婚事要是新郎换成李青,皇帝就没意见了,甚至鼓掌祝贺,但这个意见他怎么能说?岂不是要让才和好的祖孙情分又添罅隙? 自从那日后,后宫里都知道了慧兰郡主要择婿,除了皇后,所有的妃嫔都支持李青。 太皇太后就急了。 休想!休想!哪个也休想! 秋叶红接过多多狗嘴里的木盘,抛着逗它跳高高,一面看着天吐了口气。 “慧娘。”李青笑嘻嘻的道。 “什么?”秋叶红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慧娘,我这个责任背的好冤枉呢,不如…”李青嘿嘿笑道。 秋叶红绷着嘴哼了声,扬手一抛,多多狗撒脚跑出去,却见木盘还在秋叶红手里,顿时气的汪汪叫。 “真恨不得打晕你,直接装车走了算了。”李青瞪眼道,“成亲而已,哪用别人罗哩罗嗦,闹得心烦。” 秋叶红笑了笑,没说话。 “你还不回家去?”她换了话题随口道。 “我看我一时半时的回不了。”李青摇头笑道。 他说过,看着她成亲才死心,秋叶红看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我的亲事不成,你很高兴!”她也不好说别的,开玩笑的嘀咕一句。 “当然,你成亲我干嘛要高兴,新郎又不是我。”李青点头毫不迟疑的答道。 秋叶红恼不得笑不得,瞪着眼看这他。 突然密集的炮竹声想起,这声音,比过年三十那一晚还要密集,几乎是连成一片,震耳欲聋。 秋叶红捂住耳朵,一脸不解的看向花园隔墙。 炮声过去了,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喧闹声,其中夹杂着哭泣声。 “怎么了?”秋叶红自回来后,很少出门,这刚出了正月,就有人出殡? 李青皱了皱眉头,笑了笑,“没什么。” 他可不是会说谎的孩子,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什么! 秋叶红瞧了他一眼,喧闹声很快远去了,墙外又恢复了平静。 “慧娘!”富文成神情激动的冲了进来,才喊了一声,忽的跪地大哭。 秋叶红差点吓掉魂。 “爹,怎么了?”她几步过去,脚一软,没扶起富文成,自己反而也坐在地上。 富文成忽的又擦了眼泪,拉着秋叶红站起来。 “来,去给你外祖父上柱香。”他眼中含着泪,面上却是喜悦。 他们住的是大将军的家,家里自然设了灵位,过年过节的,也是少不了上香。 秋叶红哦了声,听他的话,抬脚就走,一面随后问道:“今天又是什么日子?” “范老乌龟一家判了斩立决的日子。”富文成放声大笑,眼泪同时流个不停。 范老乌龟?秋叶红愕然愣住。 她知道,富文成曾说过,当年大将军冤案,无一人出头说话,反而有人落井下石,这其中就有宣威将军,范老乌龟就是宣威将军,也就是范成的爷爷。 “处斩?全家?”秋叶红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富文成哈哈大笑,“勾结番贼,里通外国……好啊,好啊,这个罪名好啊。” 他笑着笑着,又放声大哭。 当年大将军全家抄斩也是这个罪名。 “他….他真的有……?”秋叶红结结巴巴的问道。 “史小侯爷亲自审的案子,既有范成投敌又有搜出来的来往密信,哼。”富文成面色稍缓,神情又带着几分惆怅,“这件事他们倒是做的干脆,迟了是迟了些,我好歹是活着亲眼看到了.....” 说罢不待再问,拖着秋叶红上香去了,李青自然也跟着去了,他的祖父跟大将军一案是同一个,不过是大将军丧命,而他祖母因为皇家血统免得一死,生不如死的流放去了。 史玉堂骑马过来时,秋叶红已经等了会儿,看到他忙迎了过来。 “天气还冷,怎么不带斗篷?”史玉堂下马,看着秋叶红只穿着一件锦缎长袄,皱眉,一面接下自己的大斗篷给她围上。 秋叶红看着他,欲言又止。 “新院子已经开工了,你要不要看看,可还满意?”史玉堂笑问道。 虽然太皇太后阻止了他们的亲事,但史玉堂依旧按部就班的准备着。 “婶娘看了日子,说三月十八吉日,好下定。”他接着笑道,“你看如何?” “哦,好。”秋叶红答道。 “怎么了?”史玉堂看她心不在焉,问道,一面握住她的手,为她暖手。 秋叶红迟疑再三,开口道:“我给你说件事,你听了别生气。” “不生气,你说。”史玉堂笑道。 秋叶红就简单的把延州时范成死的事讲了,她的话一开口,史玉堂的面色就慢慢的凝重起来。 “……他是誓死不降,又冒险行刺,窝阔台人敬佩他的勇气,所以才将他安葬,并不是投敌……”秋叶红说道。 “安平三年,窝阔台人掠我边境三城,守军浴血守城尽亡,窝阔台人割其首悬挂城门而去,安平五年,窝阔台人诈降诱永兴军入城,纵火烧死三百人……”史玉堂打断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的手紧紧攥住了秋叶红的手。 “我这些永兴军个个都是百战死的好男儿,怎么死后都是尸骨无存,而不是得来一座坟茔?”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笑。 秋叶红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低下头,听着头顶上冷冷的声音传来。 “这些话,是不是孙元至告诉你的?” 这是事实,秋叶红点点头,手一痛,被史玉堂摔开了,眼泪便不可抑止的涌了上来。 “早知道!早知道是他!果然是妇人耳软,几句话都哄得.” 这话让秋叶红的眼泪啪啪掉下来. “我只是给你说一下,我并没有说什么……”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咬着下唇看着他,“只是想别冤枉了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史玉堂打断了她。 “冤枉?大将军,你外祖父全家三族被抄斩的时候,就不冤枉?”史玉堂微微抬着头,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显示他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秋叶红忽地一笑,喃喃道,“但这毕竟是人命,一百多口人命,一百多口……你们说的好轻松……” “慧娘。”史玉堂上前一步,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你外祖父家虽然只有八十九人被斩,跟他们家相比是少了点,不过,那也是人命,慧娘,你怎么会这样想?慧娘,这些事,你不要管,不要想,你也管不得……” 秋叶红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慢慢的咧嘴一笑。 “我知道,我知道,”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要跟你说一说....... 史玉堂紧紧皱起眉头,看着她。 秋叶红再看了他一眼,转头快步而去。 “郭慧娘!你站住。”史玉堂被她这一眼看的只觉得血气上涌,大声吼道。 秋叶红没有回头,史玉堂抬脚紧跟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看着她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远去了. 他咬着牙,一拳砸在旁边的大树上,摇落一层积雪。 大顺年二月十二,年前入狱的宣威将军家审定里通外国谋逆造反,判满门抄斩灭三族,一百几十口人法场处决,满地的鲜血带给了京城民众满足的视觉刺激,而同案中侥幸幸免的孙家之子,披麻戴孝替兄弟尽孝的场面,又一次将现场的气氛推上高潮,虽然他很快被孙家的人拖走了,但依旧不失为法场一抹亮色。 街头巷议了整整十天还未褪去热度,而伴着这一场血祭而来的是朝廷的大洗牌。 借着窝阔台战役的胜利以及宣威将军案,皇帝分封了大臣,也撤免了大臣,新任了司空兼侍中,撤了礼部尚书,进封了英国公,调任了尚书左仆射,更换了武宁军节度使。 动荡却又平稳中二月尽,面貌一新生机勃勃的阳春三月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