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拜访
正是柳若姒记忆中的模样。他本以为,这样的他,这样的沉稳如山,将会是最可靠的依靠。但是事实却证明,他或许是非常可靠的依靠,但却并不是她的依靠。正因为如此,也更加的伤人的心。 “子思将军太过客气了。”柳二老爷就笑道,“那天的事,内子和小女回来已经说过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惊扰,反倒是内子和小女,多亏了将军借马。……耽搁了将军的行程。” “正是。”柳二太太也笑道,“本该亲自登门去谢的,只是想到将军刚回来,怕是多有不便,才作罢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荣成翰待若上宾,柳若姒只好向荣成翰还礼,然后快步走到柳二太太身边。 柳二太太爱怜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劳夫人这样惦记。”荣成翰这才也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目光如电,在柳若姒身上扫了一下,立刻就收了回来。 “故祁大学士和柳世伯都是文名誉满天下,自幼就十分仰慕。能够为夫人做一点小事,是我的荣幸。” 荣成翰的话虽然不多,却十分得体,且正说到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坎上,二人看荣成翰不由得越加的顺眼。 “……幼年懵懂,虚度光阴。少年出征,这几年戎马生涯,虽有心进学,然而苦于条件所限,也没有良师。如今奉召回京,蒙天子体恤,有些空闲,很想读些诗书,还请世伯不吝赐教。”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之后,就不再往她的方向看,而是郑重其事地对柳二老爷看。 “何须如此客气,柳某不才。诗书倒还读了些,愿意与世兄切磋琢磨。”柳二老爷就道。 因为荣成翰尊称柳二老爷为世伯,柳二老爷却不能如此大咧咧地就自认了这个称呼,只好谦逊地对荣成翰称呼世兄。这并不是乱了辈分。而是谦辞。 柳若姒这么听着,荣成翰有心想要学文,而且还要向柳二老爷请教,那不就是说,以后荣成翰就要与柳二老爷常来常往了。柳若姒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可能,柳若姒希望与荣成翰保持陌路人。 荣成翰一个武将,就该去跟那些一样舞枪弄棒的武人为伍,没道理特意来结交柳二老爷。 “将军身为宗室,地位何等尊崇。京城中有专门的宗学。请的是天下闻名的宿儒。想来将军也曾进过宗学,如今既然回来,有空闲,又想向学,何妨再进宗学。”柳若姒想了想。就出声道,“将军莫非是忘了宗学了?” 荣成翰在椅子上略转身,正对着柳若姒。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都看向柳若姒。柳若姒此刻脸上可没什么笑容,那略显平淡的面容,还是她尽力控制情绪的结果。 “幼年也曾在宗学里念过两年的书。那时候顽劣,并没学到什么,到气坏了学里的夫子。如今年纪老大。宗学里是不好去了。且防着什么时候圣上就有召唤……”荣成翰很诚恳地解释道。 柳若姒却并不等荣成翰的话说完,就故意笑了一声。 “将军所说的一心向学,莫非是玩笑话吧。说什么不去宗学里,莫不是害怕束缚。家中几个兄弟都在宗学里,倒是经常听见他们说苦那。将军真想向学,就不该怕吃苦才是!” 柳若姒用的是激将法。想让荣成翰再不好意思说什么向柳二老爷请教学问的话。而且,她觉得她说的也没错,想要继续学业,宗学不正是荣成翰这样的宗室子弟最好的去处吗。 当然,宗学里大多为幼童和少年。如荣成翰这样的身高,去了宗学,难免会鹤立鸡群。 只不过,这就不是柳若姒考虑的事情了。 “并不是怕吃苦。”柳若姒伶牙俐齿,荣成翰并不是对手,然而却也不见他着急,只是依旧中肯地说话。“实在是仰慕世伯,能拜到世伯的门下,是平生所幸。” 这话说的,竟不是简单的请教些学问的事情,而是想正式地拜柳二老爷为师。 柳二老爷虽然门生无数,但大都是通过科举的进士,还有翰林院中的庶吉士们,正的带在身边读书的并没有几个。如果认真数起来,柳若姒应该算做是嫡传的弟子了,然后就是柳玉汶。 荣成翰他想的美! 柳若姒气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平常探讨些学问倒是无妨的,拜师一说,实在是不敢当。”柳二老爷就忙推辞道。 “世伯当的起的。”荣成翰并无虚词,只是这么一句,却是相当的诚恳、有分量,更加让人难以拒绝。 柳二老爷不好直接就拒绝,荣成翰也没有继续追问,又坐了一会,荣成翰就起身告辞。 “改日再来府上拜会。”走的时候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就一直送了荣成翰出去。 屋里只剩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柳若姒。 “姒儿,怎么了,今天不开心?”柳二太太问柳若姒道。 “没有的。”柳若姒答道。 “那怎么苦着脸?……那天的事,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一开始骑马奔的急了,吓着了咱们,也是咱们先停在官道当间儿,碍着了大家伙的路。再者说,后来人家又肯将战马借给咱们。” “你还记得那匹马不记得,我也才是听人说了,那匹马还不是一般的战马,是永靖王送给荣将军的。” “你这孩子,可一直不是小心眼的人。今天怎么给人家脸色看?” 柳二太太说到这,正好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老爷就点头,他也觉得今天柳若姒对荣成翰的态度不友好。 “哪有。”柳若姒自然不肯承认。 “多亏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你这孩子,平常也不是这么待人的。”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平常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极妥帖,今天对荣成翰却如此锋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察到了。不过两人也只当柳若姒是小孩子脾气,并没有太当做一回事情。 “什么大人有大量,爹、娘,你们才见了他几面,难道就了解他了?” “难不成你就了解人家了?”柳二老爷就道。 柳若姒顿时就有些语塞。 “我说的也没错啊,他想继续学业,去宗学就好,来缠着爹来做什么。爹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宗室子弟,哪一个不是人精,他这样做,肯定另有所图。我觉得,还是不要招惹微妙。爹在朝中,可是清流。” “姒儿这话还有些道理。”柳二老爷听了柳若姒这样说,就点点头。 “不过,他宗室子弟,若非去北边立下了战功,多不过是个闲散的宗室,倒是无妨的。”柳若姒正有些高兴,就听柳二老爷又这样说道。 “姒儿,你不大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可莫要小看了这个人……” 柳二老爷喝了口茶,就对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讲起了荣成翰这个人。在柳二老爷的描述中,荣成翰是位少年的英雄,一个忠心报国的忠臣。 “征和元年,蛮族犯边,那时候,他才十三岁……” 荣成翰的父亲,这一代的永靖王爷,是一员战将,当时就在皇帝面前请缨,去平定北边。永靖王一脉,历来都是护国的上将,永靖王那时已经有了些年纪,可朝中却没有更好的人选,皇帝欣然准了永靖王的请求。 荣成翰作为永靖王的三子,当时只有十三岁,他是自愿随父亲出征,而且还很是说了些豪言壮语,类似于不定单于势不还,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小小年纪,不惧生死,有这样的勇气和志气,别说是宗室中了,便是满朝武将世家中,也难有出其右者!” 柳二老爷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赞许,还有些佩服。 当时荣成翰跟着永靖王出征,就有许多人猜测,说他不过是跟着父亲身后,借着父亲的荫庇,去捞军功的。然而,到了北边之后,荣成翰的举动,却让这些人也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荣成翰并没有跟着永靖王,而是请求去了最北面,受蛮族侵扰最为严重的海州卫。在那里,他从一个小兵做起,一步步积累战功,像其他没有任何背景的士兵一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直到升任海州卫的指挥使。 这期间,荣成翰奋力拼杀,经无数大小战,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没人直到他是永靖王三子。还是在一次大战中,他斩杀了蛮族的一名首领,再次立下大功,被提升为卫所千户,朝廷派人嘉奖,他的身世才被众人所知。 柳二老爷虽是文人,却对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兵士们十分赞赏钦佩,讲起荣成翰的事情,竟有些如数家珍。可见,荣成翰在柳二老爷心中的地位如何,也可见,荣成翰的光辉事迹已经是多么的深入人心。 柳二老爷说的这些,柳若姒都知道,她甚至还知道很多柳二老爷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荣成翰身上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