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三章 送上门
顾婉音瞧着周语绯,只感觉胸中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涩涩的连眼睛都是忍不住酸楚起来,似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当下便是忙错开了目光,微微垂了眸子不敢让周语绯瞧见,口中勉强笑道:“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凡事总有例外的。现在没有好的,未必将来没有。京里没有,未必外头就没有。天高地大,晋王未必就是最好的。” 她不是听不出周语绯这分明是心中绝望,故而才会如此言语。更不是听不明白,周语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牺牲她自己成全了周家,成全了周瑞靖。做女人难,做世家大族里的女人更难。婚姻由不得自己,是家族利益所在。将来夫婿更是由不得自己,纳妾通房,眼瞅着一个个在夫婿身边,却还只得做出大度的模样。若她不是侥幸遇到周瑞靖,如今也是艰难。小妾通房,哪一个不是糟心?哪里有现在这样安逸的生活? 设身处地的一想,她自然是觉得心中酸楚,加上周语绯一向只和她亲厚,是难得诚信待她的,她也只当周语绯如同亲meimei一般。故而她自然是舍不得周语绯受了这样的委屈,将来吃这样的苦。而听见周语绯语若死灰般这样说,她自然更是只感觉心都要碎开一般。 只是劝解的话说来说去也就那般,她早已经说过好几回,如今再说,只觉得周语绯未必能听进去了。纵然听在耳朵里,只怕也是觉得讥讽,一时之间,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 “嫂子心疼我,我心中明白。”周语绯眼中却是并无半滴眼泪,只怔怔的看着那梅花出神:“嫁给晋王未必就不好。至少,我能护着家族。能替爹和哥哥添个助力。身为女子,我无法建立赫赫战功替父分忧,身为女子,我亦是无法去参加科举博取功名。我唯能做的,唯有如此了。能替家族分忧,我心中也是高兴的。” “那你的幸福呢?你若过得不好,我们如何能安心?”顾婉音看着周语绯如此,只觉得心急如焚,蹙眉轻声反问,恨不能立刻就让周语绯改变了想法。 “我想,晋王必会待我极好。”周语绯却是摇头,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顾婉音:“嫂子放心,就算将来……,我也会过得极好。不管如何,保全自身也是能做到的。况且,有哥哥和父亲在,我总是能盖过别人去。” 顾婉音听着这话,心中哪里能有半分安定?不过是越发的心碎罢了!当下顾不得许多,压低声音急急言道:“语绯,你——” “嫂子我累了,头疼得厉害,我想回去歇一歇。”周语绯却是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再说下去。不过瞧着那脸色,的确是不见得好。 顾婉音纵然有心再说几句,可是见了周语绯这副模样,也知道此时说了也是无益。只得将话咽下去,无奈言道:“那你好好休息,下午我再过去找你?咱们到时候再好好说说话,” 周语绯却是言道:“嫂子怀孕身子不便,如何能来回奔波?还是我身子好了过来吧。嫂子不必担忧,横竖这件事情还没有最后下了定论,不管怎么说,总要知会我爹和娘的。而且就算是定下来,总也要个一年半载的准备时间,我总还在家里,能陪着嫂子。看着小侄子出生。” “这些都先不提了,你身子也没好利索,不管怎么着先养好了身子再说。”顾婉音点点头,强压下心酸,勉强笑道。却是几乎不敢去看周语绯。不仅是她,就是旁边的丹枝和碧梅两个,也是忍不住有些悲戚之色。 周语绯一向待人极好,如今看着她如此,谁能忍心?若换做其他旁人也就罢了,她性子最是柔和,将来可怎么斗得过那些个心狠的?怕是…… 吩咐丹枝将周语绯妥帖的送回去之后,顾婉音便是再也止不住眼泪,有些戚戚然的坐在暖炕上怔怔出神。她分明感觉到,周语绯已经是死心了。 怔怔出了一回神,顾婉音眉宇间陡然出现一丝狠辣来。忠勇侯府,好,很好。 正暗自在心中发狠,却听见外头禀告:“忠勇侯夫人求见。” 顾婉音再也止不住,冷笑着出声:“说曹cao曹cao到。还真是经不住念叨!请她进来说话!”顿了顿又看了碧梅一眼:“你亲自去迎吧。园子里的雪景极好,带着夫人去逛逛吧。” 碧梅会意,当下便是出去,过了许久才带着忠勇侯夫人进来。只是忠勇侯夫人此时气喘吁吁,衣裳也是有些凌乱,微微现出狼狈之象来。尤其是鞋子,上头沾染了许多积雪,此时进了屋子,被暖风一烘,那雪登时便是化作了水,渗过了层层的鞋袜,直贴在了肌肤之上。鞋袜湿透之后,纵然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也是沁凉得厉害。而这般的情况,待会子出去之后,只怕更是难捱。冷风一吹,那鞋子都要冻硬,到时候脚上只怕是难受得人坐立不安的。 此时饶是忠勇侯夫人定力再好,也是心中不断咒骂,面上有几分不好看。只是见了顾婉音,却还是少不得赔笑道:“世子妃。” 顾婉音含笑看向忠勇侯夫人,定定的瞧了半晌,这才恍然言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忠勇侯夫人。一日不见,我几乎要认不出了。夫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跟变脸似的。”口中重重的咬住了“变化”二字,更是隐隐含了一丝讥讽,想来忠勇侯夫人未必听不出她的意思。不过是讽刺忠勇侯夫人这几日连续变了几个态度罢了。 忠勇侯府人心中有气,可是却也着实不敢放肆,一来周家家大业大她不敢明着对抗,二来也是因为那庚帖还在顾婉音手中的缘故。纵然她有周语绯的退婚书在手,可是想想周语绯和晋王的关系,那退婚书,她又如何好拿得出手?!当下也少不得忍气吞声罢了。 故而面对顾婉音的讥讽,忠勇侯夫人只是赔笑,却不言语。 忠勇侯夫人不言不语,顾婉音却也并不着急,端起茶杯缓缓的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笑着吩咐碧梅:“怎么还不给夫人看座?一个个都傻站着做什么?连服侍人都不会了?” 当下碧梅亲自去端了一只芙蓉玉面的绣墩来。那是夏日里为了凉快特意定做的,冬日里本来上头是有垫子隔着的。可是这会子显然是碧梅特意除了的。 忠勇侯夫人坐下的时候并未看,待到坐下了,这才感觉到凉意渐渐渗透,当下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可是一抬头对上顾婉音似笑非笑的眼睛,登时忠勇侯夫人就如同僵住一般,强忍着那股冰凉彻骨,却是并不敢站起身来。 顾婉音看着忠勇侯夫人委屈求全的样子,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而带了一丝笑容问道:“方才不知夫人都跟我家语绯说了什么?怎么的语绯回来之后,面色那样难看?我心中好奇,却又不好多问,不知道夫人能否解惑?”说话之时,顾婉音一直盯着忠勇侯夫人看,目光一寸一寸的将忠勇侯夫人打量了个遍。 忠勇侯夫人在顾婉音这样的目光下,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在凌迟一般,实在难受得紧。而顾婉音的言语,却是更加叫她冷汗涔涔,坐立不安。 等了许久顾婉音也是没有等到忠勇侯夫人的回答,又见她满头是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当下便是侧了头,浅笑着带了一丝疑惑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的却是不说话?还是说,我问错了什么?” 忠勇侯夫人再也忍不住,只觉得顾婉音如此好比钝刀子割rou,实在是折磨,当下便是蓦然站起来,抬头看向顾婉音。只是正待开口的时候,却是又被顾婉音陡然凌厉起来的目光给生生的吓得又咽了回去。如今她手中有把柄在人手里攥着,她如何能轻举妄动?想到这一点,忠勇侯夫人的气势一点点褪尽,心中只是懊悔无比——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贪图周家的权势,应下这门亲了!如今却是成了风箱里头的老鼠,两头受气了! “夫人是有话要说?”顾婉音缓缓开口,目光一直落在忠勇侯夫人的身上。眸子里好似被冬日里的寒风吹过,一点点的冻上了一层寒冰。 面对此情此景,忠勇侯夫人自然是更不敢说什么,当下勉强一笑:“我只是想问问世子妃,到底我家二子的庚帖——” “这事儿啊?”顾婉音面上露出一丝恍然,脸上的寒冷瞬间便是隐藏起来,好似从未出现。就是声音也是柔和无比:“这事儿且不急,先放一放,咱们先说会儿话再说这件事情不迟。”一面说着,目光却是不露痕迹的朝着忠勇侯夫人的脚上看了看,只见那绣花鞋面上,早已经是湿润一片,当下不由笑意更浓了几分。想必此时,忠勇侯夫人只觉得十分难受吧? 不过这样的难受,比起周语绯所承受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这般想着,她心中便是又兀自冷笑不已。这个忠勇侯夫人看来真是急切,竟是这个时候仍旧巴巴的送上门来。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那她还心慈手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