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隐瞒
大爷脑袋低垂,墨发披泻而下,景晨看不到他的面孔,却能感受到其压抑着的痛楚,彻骨至难以隐忍,掌下力度更是大的惊人,似要将她的纤细生生折断。 病发了吗? 回想初临此地的那晚,红绸烛光映‘射’的屋子布满诡异,颤抖了双‘腿’走进内室与被婆子抬出衣沾血迹的清秀婢‘女’……景晨突然意识到,在这月余的日子中,竟是从未见过她们。 应声进屋的紫萍乍见此景,忙上前扶住大爷便转向内室,同时亦对外喊道:“紫芝,快去请卢大夫来。” 话虽急促,举止却有条不紊,该是惯常处理这般场面的。 大爷平躺在‘床’上,发丝被汗水染湿,愈见涨红的面庞同那已成霜‘色’的浓眉形成鲜明对比,宽额上青筋无怒尽显,喧诉着他身上的痛苦。左臂依旧被他紧扣在掌中,景晨向来极能忍痛,此时却难以抑制地蹙起秀眉。 紫萍察觉,蹲身就低声唤道:“大爷,‘奶’‘奶’在这,是‘奶’‘奶’,您抓痛≧,m.她了。”提醒中和着莫名的复杂意味。 大爷原处在意识边缘,闻言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急速地收回手便转身朝内,“请‘奶’‘奶’出去。” 与其说松开,倒不如称是甩开,景晨步子微跄,站稳后听得他近乎破碎的吩咐声,在对上紫萍为难的视线时,开口就道:“我去瞧瞧卢大夫到了没。” 显然,大爷的病情,得瞒着自己。 卢大夫来得很快,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捧着褐‘色’罐子的‘药’童、年轻婢‘女’、面无表情的仆‘妇’……众人井然有序。待他们进去,室内先是传出近乎崩溃的狂声,须臾,则上演起新婚夜的场景,有昏‘迷’的‘女’子被陆续抬出。 老夫人和大夫人陆续到来,均担忧地站在屋外。来回踱步,并不曾开口向景晨询问情况。直当她如透明人般。瞬时,院子里挤满了人,却静籁无声,只听得躁动的脚步与时缓时急的呼吸声。 暮‘色’四下。廊下的灯笼燃起。发出黯淡的晕光,众人的视线未曾自紧闭的房‘门’处挪开。 凉意袭来,率先打破沉静的是大夫人耿氏,她耐‘性’尽失地锁眉道:“今日怎的这般久?不成,我得进去瞧瞧子浠。”话落,提步就要上阶。 “糊涂!你忘记了卢大夫的规矩?这样冒然进去打搅,若有个差错,你担待得起?”老夫人沉声喝斥,严肃的容上尽是不满,再要开口时。却见房‘门’轻开,紫萍由内走出。 “大爷怎么样了?” 同众人欠了身。紫萍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卢大夫让奴婢请老夫人允大……”注意到旁侧的景晨,忙改口为“请姒苪姑娘前来。” 景晨注意到,在紫萍话落时,连素来稳重的老夫人都闪过慌急。她由谷mama扶着,伸手指着院外就道:“快、快去请她!” 姒苪……是那个亦被称为“大少‘奶’‘奶’”的‘女’子吗? 景晨觉得,事牵君府秘闻,老夫人等许是不愿让她得知。然此时此刻,离开不是。留下亦不是,她突然不知自处起来。在不对的场景知晓不该得知的事,于己来说,并无益处。 虽然,自己是府中的大少‘奶’‘奶’,大爷的妻子。 “这病发得这般频繁,且都失了规律,该怎么办?”大夫人最是按耐不住,焦躁地就围在老夫人跟前询问。 后者原就心慌,突闻如此话,冷眼就肃道:“慌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症,早晚都是会好的。”说着眼神就朝景晨处瞥去。 大夫人便止了声。 是了是了,这新媳‘妇’才过‘门’,若让她得知了,哪还肯留下跟儿子好好过日子?而楚府得知了,岂非更要吵闹? 绝不能声张! 景晨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除去担忧,脸上再无其他情绪。老夫人观察了她会,出声道:“孙媳,先陪你母亲去隔间里休息。” 回首望了眼灯火通亮的主卧,景晨似不舍似不安的应是。 大夫人虽不情愿,但亦知其中严重,便佯装伤心难受地由儿媳搀扶了往次间去。隔却院子里的肃然紧张,呆在内室亦不轻松,因耿氏总叹息不止。 景晨不敢多问,恭敬递上热茶。 接者目光触及她纤白手背上的红印,思及早前自己曾打翻过茶盏,声音缓了便道:“你这手烫伤了没?母亲不是故意的。” 大夫人竟这般和颜悦‘色’! 景晨诧异微愣后忙恢复常态,“谢母亲关怀,儿媳无碍,已经上过‘药’了。” “这便好。”耿氏吃了口茶,目光又转向‘门’外,似忆起什么般开口:“你别太担忧,子浠身子健朗,有卢大夫在,他不会有事。你是大爷的妻子,唤我声母亲,我亦将你当亲闺‘女’般看待,有时没能照顾到你,莫要多想生了嫌隙。” 这番话,却是在安抚人心。 明明是她焦虑着急,总也难以心安,怎的反安慰起自己?虽能想到原因,但总觉得这些话由耿氏说出,格外别扭。然她能开口,便算是君府认定在意着自己这个媳‘妇’,景晨自不可能反驳,温顺地应下。 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跟着又‘门’“吱呀”的声音响起。 “姒苪是卢大夫的‘女’徒弟。”大夫人解释。 景晨很意外,素来眼中心里只有大爷的耿氏,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还能照料到自己的思绪和想法。 须臾,似有异域的音调乐声传出。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杂‘乱’的脚步渐远,才有婢子进来,回禀外面结束。跟着是老夫人进屋,唤住了起身‘欲’往外冲的耿氏,瞅了眼景晨才道:“浠哥儿接到卢大夫的院落里去了,静养调养几日才回来。” “那浠儿他……?” “他没事!便是内院杂‘乱’,我才做了这个决定。”老夫人的声音郑重坚定,不容置疑。 内院杂‘乱’! 四个字,生生地敲在景晨心上。 是在责怪自己吗? 然不等她认错解释,老夫人便近了身,伸手似是亲切地帮她捋了捋发,和蔼道:“孙媳‘妇’担心了,这院子里的事还得你‘cao’心,不要焦急。” 景晨抿‘唇’应是,眉宇间仍透着对大爷病情的思绪。 这很正常,发生了这般大的事,若是毫无动容,这才无情可怕。 景晨送老夫人和大夫人处院‘门’,待回到主卧时,除了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淡香,其他一切容往常无异。安浓安宜端了水进来,低声道:“‘奶’‘奶’,晚膳还摆在堂间吗?” 是了,早就过了用膳的时辰。 在红漆架上的水盆中净了手,景晨吩咐道:“在屋里用吧。” 等到小丫鬟离开,景晨才唤近安宜,问起方才的场景。后者犹豫了番,终是开口答道:“奴婢们都在外面,自姒苪姑娘进屋后,似有咒语传出。”说着谨慎地转身瞄了眼屋外,轻道:“刚紫萍姑娘吩咐,说不准奴婢们‘私’下议论。” 景晨将拭手的锦帕递还给她,“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奴婢明白。”安宜垂首。 大夫人自出了晴空院,方才在儿媳‘妇’面前佯装的镇定顷刻倒塌,望着老夫人就急急问道:“母亲,子浠到底如何了?卢大夫可有说什么,今儿怎的连那‘女’人都唤了过来?” 对上她一连串的问题,老夫人沉眸望了眼身后,令婢子远跟在后才说道:“当着浠哥儿媳‘妇’,你说什么了没?” 耿氏不见早前在荣安居里的气势,低答道:“儿媳什么都没说,这种事哪能让她知晓?” “你明白就好。虽说外界有留言,但谁都不知晓浠哥儿的真实病情。如若教他媳‘妇’知道了是蛊毒,这家哪还能太平?她才过‘门’不久,等到今后有了孩子稳住了,便是让她明白也没关系。” 老夫人想得深远,对上儿媳仍满是担心的眼眸,叹息道:“浠哥儿的情况许是不太好,卢大夫都说越来越难控制。且现在发病都没个章程,亦不似往常每月十五,还能让姒苪事先准备了预防。”话至此,皱紧了眉头。 “那,这可怎么办?”大夫人满脸慌‘色’,“母亲,定是这些日子‘cao’劳生意给累着了。”竟是隐含埋怨。 老夫人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脸‘色’‘阴’沉没有再言语。 大夫人却察觉她步子渐快,又因白日冲动热闹了婆婆,忙上前搀扶了她就道:“夜路不好走,母亲您仔细脚下。” “这府,除了子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虽说有些恼婆婆不顾儿子身体让他‘cao’劳,但耿氏亦清楚老夫人这些年对她们母子的重视与照拂,内心是怨恨白府,然对老夫人却是真心敬重。听出她话中不悦,便忙改口:“儿媳嘴拙,母亲莫要和我见识。” 做了这么多年婆媳,老夫人很了解耿氏脾‘性’,年轻时总围着大老爷,待丧夫后便将浠哥儿当成了一切,紧张得很。虽然表现方式有些不对,然爱子之心却是真切,这也是包容她多年的原因。 “母亲,儿媳仍是想去探视下子浠。”耿氏的声音小心翼翼。 老夫人没有再反对,颔首道:“我与你一道过去,他情况不是很好,安置进了秋桐园,在孙媳跟前莫要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