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夜袭
在沫瑾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谴责之后,才觉稍稍心安。 这一日正是元宵佳节,然大船却正行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地,宽阔的江面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或密林,自然是寻不到城镇过节了。 然梁仲身边众人素来是心思缜密又心灵手巧之人,特别是素若,一个下午都在捣鼓着做元宵和美味佳肴,待夜幕黑沉之时,更像是变戏法般的擒出了两只白兔儿模样的笼挂,悬在了舱门口,也算是应了景。 天上的月儿很是明亮圆润,因着大船在夜间行驶得慢,又有些背风,素若在舱前的甲板上放了张矮桌,几人围坐着赏月品酒,也不觉着寒。 “元宵来了,热趁吃啊。” 素若端来了几碗元宵,先为对面而座的两人各上了一碗,又端着托盘给站于甲板上的几人各送了一碗,众人捧着,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这几日沫瑾已对船上的人都熟识了,自然也认识了梁仲口中那个养了只大鹰的风殷,此时他也与众人站于一块儿,面无表情的端着碗,闷头吃元宵。 梁仲一向对底下人无尊卑之分,此时更是闹作了一团,纷纷打趣他要赏钱。 “这又非是新年,更不是你们生辰,怎又凭白要我出银子,我是个穷相爷,可不是什么散财童子,待过年时再给吧。” 沫瑾笑得合不拢嘴,捧着小碗抖个不停,梁仲无奈的摇了摇头,夺下了她手中的碗:“你啊,笑完了再吃,免得岔了气。” 他本是一翻好笑,不想她笑得更大声。 “爷此时到不像个当官的,反像是莫管家那个管事儿的。”素若站在沫瑾身后,一手拎着托盘,一手举袖掩唇笑说着。 “你这丫头,还真是没大没小,连主子的玩笑也开得这般顺溜。”梁仲佯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然她却有恃无恐,连笑声都不见收敛。 “想那日,大哥说元宵佳节之夜,定要让素若和莫管家带我出去凑凑热闹,只是我现下觉着,跟一伙人挤来挤去有甚意思,还不如咱们几个在这里说说笑笑呢。”沫瑾拭了拭眼角,将溢出眼角的湿意抹去,这才拾起了小汤匙舀着元宵送入口中,“嗯,软糯香甜,素若的手艺就是好,比起通城大酒楼的名厨来,可是毫不逊色,也难怪大哥走哪儿都得带着素若。” “沫瑾小姐这句话可就说错了,往日出门,我确是巴巴地盼着爷能带我同去,可爷总嫌我麻烦,我这呀,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呢,算起来可是托了小姐的福呢。”素若边说着,一边冲着梁仲窃窃地笑。 梁仲懒得理会她,只是不停的搅着碗中为数不多的几颗元宵,似是兴致索然。 沫瑾侧头望了素若一眼,无奈的撇了撇嘴,起身望着天际。 也不知是否因月儿太过明亮的缘故,周遭的星儿显得有些灰暗,一闪一闪地努力散着光亮。 “看来明儿个应是个好天气。”看了半天,从沫瑾口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众人随即抬头望了望,却没人出声。 “许是吧,只求风平浪静就好。”沉默了许义,梁仲如是回了一句。 她撇头看向他,总觉得这看似平常的话之下,总隐着让人莫名不安的东西,难道说,他还能从这天象中观出明日的风浪有问题不成? 启唇,她正想说话之时,突见风殷脸色一沉:“不对。” 众人随之不解地看向他,沫瑾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却也感受到了忽然间凝重起来的气氛。 “船在下沉。”风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丢下话便走向船舱,众人顿作乌兽而散,纷纷去查看若大的船只。 “相爷,有人凿通了船尾处的船底,船沉得很快。”一个闪神,风殷就已出现在梁仲身边。看得沫瑾目瞪口呆。 白日里她还想着会受梁仲之累失了小命,不曾想才几个时辰,就应验了。 只是说也奇怪,按理此时她应是吓得腿都软了,可即便是知晓脚下的大船马上便要沉没于黑夜下的大江里,她还是不觉惊慌,只是怔怔地望着梁仲,看着他,她便觉安心。 “命人放下小船,弃大船。”梁仲镇定的下了命,又命素若陪同沫瑾去收拾重要之物,众人正要各自行事,突然一道火光如利刃破空,“嗵”的一声正巧就钉在了沫瑾的跟前,她受惊之下硬生生收回了迈出的脚,左右脚一绊险些摔倒,还好素若便在身旁,拉了她一把,两人踉踉跄跄地站定,惊愕地望着跟脚尖前方散着火光的火箭。 “保护相爷、小姐。” 风殷一声令下,沫瑾只觉眼前一花,四周便出现了一堵rou墙,无论身有身后,还是左右两侧,皆是站了人。 江风不知在何时大了许多,啪啪地吹过帆布的边缘,然除却这些杂音之外,四周又无旁的声响,众人四周环顾戒备,随时提防着从暗处而来的杀意。 方才的火箭燃尽了火油,渐渐熄灭,而船还在缓缓下沉。 “风殷,想法子寻出他们。”再如此耗下去,便是船毁人亡的结果,梁仲看了甲板上的箭,抬眼看向黑漆漆的江面。 风殷一点头,曲指于唇边,一道尖锐的哨声划破了江面的沉静,随之鹰唳似呼应般响起,不停的鸣叫着。 “左前右前各四,左后右后各三。”须臾,从风殷口中吐出一句话,随之身形似鹰拔地而起。 沫瑾还没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就听到叮叮当当地剑击声四起,素若紧紧拽着她的手臂,扼得她隐隐作痛。 她们被两个侍卫护着站于船舱前,一旁,另有两个侍卫抵御着攻势,想将侧靠在船舷处的小舟放下水,顾前难以瞻后,显得异常狼狈。 身后,隐隐有哗哗地水声传来,沫瑾脑中一片空白。 惨了,怕是水已没进了舱内,不消片刻,这艘大船就要沉入江底,只是一旁的小舟却还连沾水的机会都不曾有。 不成,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博,许是能求得生机、 沫瑾一咬牙,便要冲向一旁的小舟。 “小姐,你要去做什么?”然,素若的手脚更快,她才稍稍挪了步子,就被她一把扯住了。 “我要去帮忙,否则咱们都要被淹死了。”甩开她的手,沫瑾弯着腰身躲避着刀光剑影,慢慢地挪向船舷处。 “小姐,小心呐。啊……”素若在身后担忧的叫嚷着,突然的惊呼让沫瑾以为她发生了不测,回头却是因着黑衣人的攻势太过猛烈,隐些穿过侍卫的人墙伤到后头的她,虽被人及时解围,却还是将素若吓了一惊。 沫瑾收回视线,眼神留意着四周人的动向,还要分神找寻着梁仲的身影,他一个文弱相爷,想来也无武艺傍身,不知可处在安全之地。 匆匆一扫,他一身白衣甚是扎眼,有四个黑衣人正围着他,而他跟前只有风殷一人强撑着。 敌我实力太过悬殊,只怕风殷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猫着身子摸到小舟旁,粗糙的麻绳紧紧地捆绑着,只是船手打的活结予她而言,却成了棘手的问题,拉扯了半天就是纹丝不动,反到磨得手疼。 她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撑着小舟粗喘了口气,决定再接再励。 “小姐,小心。” 素若的声音尖如针刺,沫瑾虽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还是下意识的往边上又迈了一步。 返身,只见亮闪闪的刀迎头避下来,“叮”的一声,一把长剑在离她面部不足两寸处替她挡往了杀机,她一个返身,沿着船舷转了个滚,蹒跚着跌至一旁,攀着船舷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 厮杀近在眼前,小舟也近在跟前,四周哗哗地水声也越发的清晰,她蠢蠢欲动,想穿过战线回到小舟旁,只可惜每每想动,都会被阻断去路。 她抬眼,就看到梁仲与风殷已被逼至了船头处,而跟前的黑衣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蓦地,大船发生晃动,她伸手想去扶着船舱身,不想身侧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子一歪就向船舷外侧倒去。 “小姐,沫瑾小姐……” 那一瞬,沫瑾的脑中空白一片,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觉得周身被冰冷紧紧围绕,憋得透不过气来。 她想张口呼救,然一张口,冰冷的江水就争先恐后的涌入口中,夺去了她的声音,也夺去了她微弱的气息。 无边的黑暗,似一张网缠住了她,将之拖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杀气,在黑夜之中,慢慢笼罩着江面,江水慢慢地爬上了甲板,杀戮却还在继续。 梁仲眼见着沫瑾的身影消失于船舷处,因隔着一段距离,也不知她遇上了何事,只是眼见着风殷跟前越来越多的杀手,渐渐也沉不住气起来。 “风殷,速战速决,先上岸再说。”他觉着声,冷眼扫过身前的战势,他的人伤了不少,却仍顽强抵抗着。 黑衣杀手虽有伤亡,却不停的有人顶上,似连绵不绝杀不尽,实不宜恋战。 “是!” 风殷沉声而应,杀伐之气更盛,出手招招狠绝,力求尽快脱身。 血水,与慢慢涌上甲板的江水相融,在夜幕之中,慢慢四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