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撞破(一)
“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阴魂不散呐。”赵言眉头一皱,回身看向屋内的几人,“他是追着谁来的,咱们都清楚,谁惹来的谁去打发。” 活落,梁晴便苦了一张脸,期期艾艾的起身,看向身侧的沫瑾。 沫瑾挑了挑眉,一幅爱莫能助的模样。 确实,如今她在李旭眼中已是个死人,这时候若是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他瞧了还不被吓个半死,这大白天的让人觉着闹鬼总是不大好。 “晴儿,你出去瞧瞧。”梁仲随之起身,转而看向赵言,“你这里可有后门,我同沫瑾出去避避。” 赵言点点头:“成,你带她出去转转也好,我瞧着这几日她甚是安份守己的呆在屋子里,反让我有此不放心。” 沫瑾起身,却似不愿意出门:“我想出去时,你不让,如今我安生地呆在屋里,你又瞧不顺眼了。”她睨了她一眼后,接着道,“我还是呆在屋子里吧,此时出去,不小心撞上便不好了。” “小姐尽管出去好了,这会儿子太子殿下还被若兰拦在外头,遇不上的。”蓝意上前,拉着沫瑾的手轻轻晃悠,“小姐,咱们出去走走吧,天天关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 沫瑾还在迟疑,赵言已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外头走,嘴里念念叨叨道:“行了,别拖拖拉拉的,你再犹豫下去,就真撞上了。梁晴那丫头我不放心,若不小心让人进来了,你便真的避无可避了。” 赵言拖着沫瑾走在前头,后方梁仲梁晴紧随,出了院门,众人分开,赵言陪着梁晴往前头而去,梁仲携沫瑾从后门出了安素阁,缓步走出了小巷。 巷子外头是长长的街道,两旁零落地有几家铺门开着,偶有行人自二人身旁经过,回头打量一眼他们的背景,继而离去。 “沫瑾,此处可住得可还习惯?” 正当沫瑾觉两人间的无声有些别扭之时,忽听到他问道。 她笑笑:“习惯,如今每日不是吃喝便是睡,也不用cao心什么事儿,舒服多了。” 梁仲缓缓点头,复又静了下来,两人无声前行,合着时而响起的吆喝声。 “公子,买根簪子送给这位姑娘吧。”在转角处,一名老妪提着个大竹篮子,里头铺了块红布头,上对只搁了四五根木雕的簪子,花样简单,看着有些粗糙,“这是我媳妇儿自个儿雕得,她身子虽不好,但手艺却极好,这可是用自家的桃木雕得,僻邪挡煞。” 老妪伛偻着腰身,头发花白,双眸亦有些浑浊,那双提着竹篮的手,刻满了风霜艰辛,说话更是颤颤微微。 两人驻步,转而看向老者。 “婆婆,便是你媳妇病重,您儿子又怎能让你一人独自外出呢?”沫瑾觉着闲来无事,便随口问道。 看老妇的模样,年事已高,按理应是在家怡养天年,含饴弄孙才是,昔日她也曾在街市上看到一些老者出来摆摊谋生,却都不如眼前的这位年长。 老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那老头子死的早,好不容易拉扯大的两个儿子,前几年与南陵国之战,都战死了,如今家里,只剩下老大的媳妇,照顾我这个孤老婆子。可年前的那场大雪,她受了风寒大病了一场落下了病根,如今躺在床上也干不得什么事儿。可家里人再少,咱们俩个总还需吃口饭,我都是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干不了什么活儿,也赚不了什么银子了,只能出来卖卖这些小玩意儿,看能不能贴补家用。” 沫瑾默然不语。 不想自己只是随意的一句问话,竟扯出这位老妪的心酸家事,她不敢想像一个家中只剩下两个老弱女子的情形,战争,夺去了这个家庭的所有欢乐,亦让她们失去了生活的依靠。 曾经,她总觉得战争离自己很遥远,而今才发现,身旁到处都有着战事所留下的痕迹。 沫瑾拿着一支发簪怔怔出神,梁仲侧头扫了一眼,从束袖里取了一锭银子出来。 “婆婆,我就买这一根。” 老妪摊着手,看着梁仲将一锭银子放入掌心,呆住了:“这,这位公子,我老太婆没钱找你啊。” “不必了,我买得是你媳妇的孝心,以及您老人家的坚毅。”梁仲笑了笑,拉了沫瑾往前走,抛下身后仍在叫喊着的老妪。 沫瑾的心思仍留在簪子上头,未发觉他正拉着自己的手。 “大哥,我到今日才明白,李旭为何宁可利用欺瞒我,也定要与高光国联盟。战事真是太残酷了。”她怔怔地说着,心绪越发的纠结起来。 早知会遇上这样一位老妪,她便不出门了。 早知她背后会是这样一个家,她便不问了。 然,千金难买早知晓,她若有未卜先知之能,便也不会有这些种种发生了。 “沫瑾,自古以来,战争是避无可避之事,便是我们不率先发起战事,他国亦会为了国土而进犯尉羌国,不知从何开始,各国之间便有了联姻结盟一说。看似,是国主之间为了结盟而以女子为交换,令人不齿,然,却也因着这等不齿之事,能让许多男儿幸免于难,让许许多多的家庭免于支离破碎。” “虽说太子的举动确实有失偏颇,只,内忧外患之下,他会如此做,事后想来确也不稀奇。” 沫瑾静静听着,单手攥紧了桃木簪子。 “故而,沫瑾,放下对他的怨恨吧,这也是放过你自己,如此,你才能看到身旁更加美好的事物。”梁仲驻步,转过身来望着她。 沫瑾随之停步,缓缓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他的面容。 女子,总因自己的柔弱而屈服于命运,她曾在听闻哪里又有公主和亲之时,总是愤愤不平,觉得一国之命运需用女子的幸福去交换,哪有一国之君该有的气魄,而今,她才知这个决定的艰难。 李旭利用她,最后又弃了她这枚棋子,她说不怨实则心中又怨得恨,只是今日在怨恨之中,却又多了一丝无奈与同情。 或许,他亦只是不想看到太多人失去自己的儿子、丈夫、爹爹罢了,而兴许她已救了许多人也不一定。 这般想,她突然觉得自己甚是伟岸,与那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丝毫不差。 “嗯。” 她点点头,终于露出了笑意。 “来,我替你簪上,看衬不衬你。”梁仲放了手,取过她手中的簪子,左右打量了一番,挑了一处轻轻地将簪子插入了她的发间,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嗯,实则还挺衬你的,虽简单,却在简单之中又有一种雅致。” 梁仲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看着十分真切的笑容。 往日,他亦总是浅笑而语,只是那笑总似无法深入到眼底,而今次却不同,这是沫瑾头一回看到他这种别样的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回身提步继续往前走。 然,迈出的步子落了地,后一只脚却再也提不起来了。 前方不远处,已是长街,而在他们十步开外处,李旭与梁晴静静地立着,两人皆是满脸惊讶之色。 沫瑾不由变了脸色,徐徐转头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梁仲,见他冲着自己浅浅一笑,莫名的便心安了。 他们本以为李旭同梁晴还在安素阁内,也未曾留意到他们无意中竟又走到了长街,一不小心便遇到了正要离开的两人。 沫瑾也曾想过,只要自己一日还呆在通城,许是哪天,她与李旭便会在某一天某一处不期而遇,却也断然没想到不过事隔半月,他们便在通城的长街上,就这么仓促的遇上了。 忽想起那日,她曾说:唯愿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与他不复相见。却不想,这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意是如此的短暂,人算果然敌不过天算。 “你……”李旭皱眉,扬手伸出一指指着她。 “那个太子哥哥,咱们回去再说,回去说。”梁晴见情形不对,双手忙按下他的手臂,拉着他反身就往安素阁走。 李旭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如梗在喉,却也知道这人来人往的街市确不适合细细追究这事的前因后果。 那日,她饮下毒酒,小亭子明明说她已气绝身亡,他甚至于心中还觉丝丝愧疚,毕竟,若他执意要保下她一条命,实则不难,不过是得罪太尉罢了。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那么做。好不容易,他有了高光国的支持,太尉等大臣都站于他这一边,他怎能为了她而痛失这些人的支持,那怕他们并非真心,他也冒不起这个险。 回头,正巧看到她与梁仲两人相视淡淡一笑,慢慢地跟在身后走来,心中咯噔的沉了下来。 难道说,她同梁仲,他们竟互生了情愫?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他怎么一丁点儿都不知晓,彼时她还在宫中,难不成时不时出府便是为了见梁仲么?还是说,她住于相府之时,他们俩个便已…… 李旭的剑眉越蹙越紧,心中的怒火越燃越盛。 好你个苏沫瑾,对着他从无好脸色,原是心中早已有了欢喜之人,有了jian夫,难怪临死之前还执念于让自己休了她,定是早已想好了脱身之计,他还真是小瞧了他们了。 还有梁仲,往日他与他最为亲近,便是与他自个儿的那些个兄弟,却不曾这般交心,却不想自己与他时不时的剖白心意,而他,早便撬了他的墙角,这兄弟做得委实深藏不露。 他到要好好看看他们俩个,这事儿到底打算如何跟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