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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孟亚松的电话打过来时,程怀恕正照看着醉得晕乎乎的小姑娘。 棠宁呼吸平缓,干涸的泪痕凝固在白里透红的脸颊。 长发如绸,柔顺地垂在耳侧。 她睡着的时候,也会呈现出防御性姿态,像一只蜷缩着刺猬。 也得亏他的肩膀一直在旁边,否则小姑娘还不知道要东倒西歪多少回。 最后,程怀恕还是把多余的那串糖葫芦吃了。 他不喜欢吃甜食。 可一想到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问他要不要吃时,他又不舍得扔掉了。 酸酸甜甜的口感弥漫在喉头,程怀恕又没忍住,灌了两口冷水。 确实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要不然怎么说是小孩儿喜欢吃的东西? 孟亚松已经被前面一辆车送到军区了,他趁着还能有精神说话,炫耀般给程怀恕打了个电话,不知道是醉太狠了还是怎么,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程队……我够义气吧,春宵一刻,兄弟就不打扰你了——” 程怀恕一脸黑线地听完。 看来喝醉了酒品不好的不止肩头上靠着的小孩儿,连孟亚松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新兵稳当地开着吉普车,穿梭在山路间,贼兮兮地问:“程队,我们是不是很快能有嫂子了?” “快了。” 程怀恕哑声说完,黑瞳里沉淀着温柔与坚定。 深夜,雪落无声。 明沂镇被这场大雨覆盖着,低矮的房屋上像铺了层厚厚的棉被,一眼望去,白雪皑皑,构成银装素裹的世界。 棠宁的意识到后面已经很模糊了,她只记得自己被人背到了旅馆的床上。 旅馆的床还是硬邦邦的,硌腰硌的她翻来覆去好几次。 迷迷糊糊间,不知道谁帮她盖上的被子,还扶着她起来喝了口水。 甜甜的蜂蜜水很快消解了烈酒带来的烧灼感,喉头与胸腔都好受了许多。 再次醒来时,大雪终于停下。 明沂镇也由于这场大雪迎来了一次大规模的停电,虽然只持续了几个小时,但也造成了不少商铺关门,繁华的镇上一夜间变得像无人居住般沉寂。 早晨,有人出行时还看到了不少鸟儿迁徙的场景,大片大片地飞走,黑沉沉的看着压抑。 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在意空中的异样,权当只是天气凉了,候鸟又开始新一波的南徙。 棠宁是被门口的交谈声吵醒的。 尽管夏桃很努力的压低了嗓音,但耐不住栗组长是个大嗓门,说起话来恨不得方圆几里都听得见。 夏桃细细品了下,总结道:“栗组长,您的意思是我们今天需要去明沂镇上的小学,然后给他们排新年晚会的舞蹈,是吗?” 栗组长摸了下下巴,眉头舒展着:“明沂镇的师资力量有限,听说你们来了,就希望你们能帮忙大家完成好这一次新年晚会。” 夏桃还记得他们第一天晚上来临城,就是在这个地方的小学食堂吃的饭。 不过那时候路途辛苦,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校园。 “你们有时间就今天白天过去,给他们排舞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栗组长憨厚地笑着,示意说,“小夏,你也记得把这事儿跟小棠传达一下。” 夏桃回到房间,就看见棠宁从床上坐起来了。 “宁宁,你醒了呀。” 夏桃摸了下她的额头,“头疼不疼?” 由于前几天她生病了,棠宁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夏桃现在对她回馈的关照就更多了。 棠宁摇摇头,咕哝道:“不疼。” “昨晚上是程少校背你回来的哦,还给你盖被子来着,你就没有别的要问的?” 夏桃找了把椅子坐下,啃了口刚洗的苹果。 棠宁的心头涌上一丝不妙的预感,挣扎了一番,她认命般反问了句:“我不会吐了吧?” 夏桃想了想,说:“没有吧,我看他身上还是那身衬衫,挺干净清爽的。” “那就好……”棠宁没来由地心虚了一阵。 她只记得自己醉酒后整个人都在晃,胃里更是灼热颠簸的想吐。 要是一个没忍住,吐到程怀恕身上,那才可能是没脸面对他了。 棠宁的眼睫动了动,一脸纠结:“我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夏桃吃着苹果,囫囵地说,“你要不然问问程怀恕?” “还是算了吧。” 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问起来,总感觉这么大人了喝醉了还要背回来,也挺……丢脸的。 棠宁想到了刚才门外的对话,确认道:“栗组长找你说什么了?” “就去小学教晚会舞蹈的事儿。” 夏桃接着把缘由讲了一遍。 棠宁抬眼,基本明白了这是下基层附带的小任务。 她们下基层不仅是要来表演,更重要的是做实事儿,文艺交流也算其中的一部分。 夏桃诚恳地建议说:“你之前教过安安少儿舞蹈,要不然去看看怎么给他们排。” “好啊。” 棠宁点头同意,几乎没怎么思忖。 既然是到了明沂镇这边的小学,能去接触这些小朋友也挺好的。 更何况,她也教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想必不是件很困难的任务。 明沂镇不大,所以附近的小学只有一两所,她们去的这一所距离近点儿,也是近几年新建的小学,校园的基础设施都是崭新的。 棠宁跟夏桃一到,就有专门的老师在门口接待,女老师修着齐肩短发,口吻客气的不行:“你们好,我是四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姓叶,你们喊我叶老师就可以了。” 叶老师走在她们前面,又回过头笑着说:“你们看看能排点什么简单易学,整个班级都能练的。” 夏桃大大咧咧地接过话:“叶老师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 叶老师进去跟他们交待后,棠宁跟夏桃就在门外去看里面学生的反应。 学生们一个个都穿着天蓝色的校服,正襟危坐的,捧着课本在那儿放声朗读,看起来还挺乖的。 叶老师叮嘱完相关事宜,又冲门口喊了句:“两位老师,你们进来吧。” 等她们站到讲台上,底下的学生训练有素,纷纷热情道:“棠棠老师、小夏老师好。” 这阵仗弄得棠宁还有点儿紧张,只能不断展露着亲切的笑容。 由于学校的礼堂还没修缮好,他们最后在学校的空闲教室进行舞蹈排练。 不过临城的冬天寒意浓重,又是刚下过雪,能把手拿出来做动作已经实属不易。 不少小孩儿在看见班主任走了就开始不老实,淘气的淘气,难带的程度简直超乎了棠宁的想象。 一片混乱中,她注意了两个男孩儿闹腾的声响。 “你信不信我让我爸爸打你?” “我不用你爸爸,我没爸爸,也可以打你。” “……” 棠宁蹙着眉心,半蹲下身,对滚了一身泥的小男孩口吻柔和道:“怎么不过来一起排练?” 角落里小男孩倔着张脸,眼眸漆黑里透着坚定:“我不想学这种舞。” “那你想做什么?” 棠宁哑然失笑。 “我想开飞机,战斗机,你知道吗?” 小男孩谈及到战斗机,眼神才像重新有了光,嘴角轻轻扯出个笑容。 棠宁附和道:“知道啊,很炫酷的。” 之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场景,这回到了西南军区这边,她才目睹到了战斗机盘旋升空的流畅cao作,确实过目难忘。 小男孩暗自握了握拳:“我爸爸之前就是开飞机的,我也想像他那样。” 她突然想起来,这小学附近就是军区,军属的孩子在这儿上学也很正常。 “jiejie觉得你以后肯定能成为像你爸爸那样的英雄。” 棠宁没顾忌小男孩身上的泥土,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但是英雄也不是孤军奋战的啊,他们需要有信任的队友,开战斗机也是需要长机和僚机配合的。 所以加入到团体活动,也是成为英雄的一步,对不对?” 阳光熹微,她眼眸里亦然浮动着信任的光芒。 给小男孩擦干净他身上的泥渍后,他也像是明白了棠宁话里的意思,之后就主动加入到了舞蹈排练里。 除了一开始的不听话,后面棠宁就开始跟他们讲故事玩游戏,以此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大概用了两节课排舞蹈,成效比棠宁预想的要好。 到了正午,天边灿烂的光线破云而出,照耀在快要消融的雪堆上。 窗外,程怀恕解了颗袖口的扣子,衣袖翻卷着,露出的一截小臂劲瘦,线条感十足。 里面的小孩儿已经解散了,雀跃着跑去吃午饭,夏桃也跟着其中几个去了食堂。 棠宁留下来把教室的东西复原好,转过身才发现眉目沉敛的男人就在身后,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惊讶的神情当即浮现在脸上。 程怀恕半倚在教室的门边,弯了弯唇,不咸不淡解释说:“听说你们在这儿排节目,顺道过来接人。” 棠宁一见到程怀恕,眼皮就跳了下,她还是对自己醉酒那事儿耿耿于怀,不自觉地揉了下后颈:“小叔叔,昨晚上麻烦你了……” 程怀恕瞥她一眼,气息沉着:“不记得昨晚上说什么了?” 棠宁愣在原地,耳朵有点发烫,有意咳了两声,装作镇定道:“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吗?” “也没什么。” 程怀恕的视线直白不加掩饰,语气闲散,“就是告诉叔叔,你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然后呢?” 她眉心一跳,又不断安抚着自己。 如果她说漏嘴的话,程怀恕也不会是这个态度才是。 “还告诉叔叔他还是个坏蛋,是不是你当时早恋的?” 他气息很近,每一下就像羽毛挠过心头,随着最后的问话,唇角的弧度才渐渐收敛。 早恋什么的当然不可能。 棠宁没忘,她当时还写了保证书来着说不能早恋。 否则可能被打断腿。 “不是的,他有点儿老。” 棠宁也不知道怎么表述,想方设法找借口也不行,敷衍说,“小叔叔,总之我没有早恋。” “既然都是坏蛋了,那肯定惹我们宁宁伤心了。” 程怀恕微昂着下颚,单手抄兜,声音放轻了问道:“宁宁讨厌他吗?” 讨厌吗? 算不上的。 这种问题简直让她招架不住,根本回答不上来。 棠宁捂着自己跳得很快的心脏,面不改色地撒谎说:“还行。” 程怀恕眉骨硬朗,淡挑着眉峰也不显得轻挑,他稍稍弯腰,凑到她耳边,很是无赖地说:“如果讨厌的话,叔叔以后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就当是……给我们宁宁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