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身份证,银行卡,几件要穿的衣服,需要带走的纪念日,所?有母亲所留下?来的东西…… 季晚一样一样的将?东西放进行李箱里,他的东西是真的少,一个行李箱,就能将自己自己以往的人生打?包。 收拾完东西,季晚再次去到楼下?,坐到角落。 过了大约半小时,季父和那位大客户从楼上书房走出来,大客户要离开,季父对他握手送别。 临走前,大客户看了季晚一眼,然后拍拍季父肩膀,这才转身离开。 大客户离开?后,季父看向季晚,声音里是难得的柔和:“季晚,跟我来一趟书房。” 季晚沉默的起身,跟着?前进。 书桌前还放着没有来得及收拾的茶杯茶具,季晚挑选了另一个干净的位置坐下?,听见父亲开?了口。 “最近学习怎么样?” 季父什么时候关心过他的学习,季晚沉默片刻,缓缓道:“……还行。” “瘦了,在学校里吃得不好。”季父叹口气,“不是爸不想让你吃好点,我也想给你多打?点钱,可是咱们家里最近太困难,爸也没办法。” 季晚垂眸,让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眼睛:“嗯。” 季晚不接话,季父便继续说,忧愁道:“家里如果破产,你的高三和大学学费生活费可怎么办?” “怎么办?”季晚轻声反问。 季父叹口气:“公司财产也有你的一部分,这一下?,你就从身价千万的少爷变成普通人了。” 他本来就是普通人。 季晚盯着红木书桌上的纹路,不想再听这种关心,终于接了话:“有什?么是我能为家里做的?” “知道为什么叫你上来,不叫季珂上来吗?因为你是beta,你比他强,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季父说。 他的性别,哪里比季珂强,强在不会被标记,没有信息素,而且男性beta相对而言更不容易怀孕? 季晚没忍住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但这个笑容被父亲认为是开心的笑,于是:“刚刚那个叔叔觉得和你很聊得来,想邀请你去他家里住几天。” “如果我不想去呢?”季晚轻声问。 “你一直都是个聪明孩子?,”季父说,“叔叔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接触一次对你来说可以说是百利无害。你一个beta,有什?么可怕的。” 百利而无一害。 商人重利轻别离,而他的父亲,大概完全的将?这句话贯彻执行。 季晚压下?眼底的冷意,假装为难:“那什么时候?明天我还和同学约好了去玩……他说带我去见识一下?他家公司平时是怎么工作的,如果冲突,我就不能去看了。” 说起这个家里有公司的同学,季父显然一愣,连忙说道:“不着?急,你先去他那里看看,过几天再说。” 一起看起来都谈妥了,季晚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间渐渐过去,到了凌晨三点。 万籁俱静,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之中。 “啪嗒——” 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有人脚上只穿着?袜子?,一手提着?行李箱,不发出任何?声响的走向门口。 季晚在门口穿上鞋子?,打?开?房门,在浓厚的夜色中,向远方奔去。 此时此刻,他庆幸这个房子面积足够大,隔音也足够好,让他的离开不会被家里其他人听见。 庆幸于他们家到底不是真正的豪门大户,并不会有保镖在门口二十四小时值班,让他得以顺利离开?。 没有再待在这个家里的必要了,自从母亲死去的那一天,那里便不是他的家,他到底醒悟的太迟了。 不远处停着?他叫的网约车,司机是个五星好评的老司机,季晚上了车,车辆启动。 “小伙子?,这么晚去火车站赶车啊?时间紧不紧?”司机问。 “没事,您慢慢开就好,我预留了足够的时间。”季晚笑着?说,手里还紧捏着电话,手机界面停留在封进的联系界面上,聊天栏里是已经编辑好的内容。 如果有什?么事,他会立刻将自己的消息和所?坐车车牌号发送给封进。 好在一切无惊无险,司机是个憨厚的老好人,将?他送到火车站后,还帮他把行李扛了出来。 季晚在火车站入站口前呆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踏进去,而是转向车站旁的酒店。 离开这座城市,直到开学后再回来,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方法。可是在外地人生地不熟,他一个未成年人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或者碰到什么困难,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可以帮他的人。 而且…… 就这么突然离开?,他放心不下?封进。 季晚握紧了手机,走进酒店里,开?了一个房间。 季晚选择的不是什么昂贵的酒店,但房间干净而整齐,被子和床软乎乎的,能让人整个陷进去。 季晚躺上床,让被子?裹住自己,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 手机上一片宁静,没有人在寻找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悄悄离开。 房间隔音不好,隔壁有小孩子的哭声响起,接着是一对年轻男女哄孩子的声音。 “不哭不哭,mama抱,喝奶好不好?老李,还不快去冲奶粉!” “在冲着呢,别急啊。” 季晚清晰的听着这些?话传入耳内,回忆起很小的时候,他也是曾经在mama怀里撒过娇的。 涌到心头的,不是被推出去当做交易品的愤怒,而是无尽的悲伤。 ……他是真的没有家了。 季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过来,是被电话声震醒的。 昨天晚上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已经已经全部被他拉黑,并且设置了拒绝陌生人来电,所?以能打电话给他的,至少不是不想看到的那几个人。 季晚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的看见封进这两个备注,于是下意识的接起电话,放在耳边。 “喂?” 季晚的声音一出来,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绝对是因为昨天熬夜哭过一场,所?以今天嗓子?哑了。 “……你嗓子?怎么回事。”果然,封进怀疑的问,“感冒?” “对,有点,吹空调着?凉了,过一会儿我吃点感冒药应该就好了。”季晚说,“怎么了,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嗯?”封进假装生气,“孔立言他叫我们出来吃饭,说开了一家挺好吃的新店,来不来?” “我……”季晚犹豫。 住酒店的价钱相对而言太过昂贵,每天都是一笔对他来说挺大的支出,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可以月租的便宜房子,直到开学。 他知道家里的情况,他爸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在偌大的城市中把他找出来。 “我有事要办,就不去了,你们去吧。”季晚拒绝。 封进不认同:“什?么事情感冒了还要去做?你今天休息算了,我帮你去弄。” 如果说季晚不感动于封进的贴心,那是假的。 可他不想让封进知道他的事,或者说……他不想让封进看到他这么不堪的一面。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必须我本人去做,你跟孔立言去玩吧。”季晚控制着声音。 “哦。”封进沉默片刻,“我还打?算跟你出来的时候咬你一口的,因为最近感觉不太舒服,你没空就算了。” 季晚快速改变策略:“我没有几小时吃饭的时间,十分?钟还是有的,我们见一面,然后再分?开?行动。” 封进答应下?来,于是季晚便和他约了个时间地点,起床打?理自己。 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色也比平时更为苍白,不过没关系,这些?症状都可以推到感冒头上。 确定没有其他大问题后,季晚一边查询着?租房信息,一边出了门。 到了约定地点时,封进已经等在那里。 封进看起来还是那么帅气逼人,不少人的目光偷偷的往封进身上撇,不过封进完全目不斜视。 他看到季晚后走过来,打?量季晚几眼后淡淡道:“你感冒看起来还挺严重。” 季晚心底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封进没有发现他是装的,太好了。 “也没有很严重,”季晚假装咳嗽两声,“比前几天好多了,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全好了。” 季晚催促着?封进动作快点,封进也没有多说,拉着?季晚到偏僻无人处,浅浅的咬了一口。 咬完了,季晚向封进挥手告别,打?车离开?。 看着?季晚乘坐的车辆离开,封进一伸手,打?开?了停在旁边的黑色豪车车门,冷声道:“跟上去。” “是,少爷。”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回应着?,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封进回忆着?季晚的神?色和声音,眉目间浮起几丝戾气,伸出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在电话里听着季晚的声音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 季晚的确掩饰得很好,如果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也许他也会被季晚瞒过去。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放在季晚身上的心思一直都是百分百的,季晚的所?有状态,他都记得。 那根本不是感冒时会有的声音和神?色。 他甚至根本没见过这样的季晚。 季晚……被欺负了。 封进在后面跟着?,看着?季晚在一个应该是介绍人的带领下?,进入不同的楼盘,然后又出来。 就这么进进出出的看了很多房子后,封进看到季晚最终来到了一个很偏僻又老旧的楼房前。 这里不通公交车,看着?很乱,封进甚至看到旁边窜出来好几条野狗,对着过路的人吠叫。 封进默默看着?,终于按捺不住,下?了车。 在中介明白季晚的要求只是“价格低”之后,带着季晚来到一个小房子前,打?开?门。 打?开?门以后,一股不新鲜空气的特有霉味扑面而来,天花板上还有水渍造成的暗影,里面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衣柜,还有在最里面的卫生间,这就是全部的配置了。 “看看这套呢?单间,虽然面积小,也没有阳台,但是独卫,而且租金便宜,一个月八百。”中介脸上是专业的微笑。 “八百?”季晚有些?吃惊,“为什么会这么便宜?” 这个屋子?虽然不好,但在这个城市,这个价格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 “因为是凶宅。”中介脸上依然是得体的微笑,“所?以价格将对比较低。不过您放心,屋内清理过一遍,血液和rou块都已经打扫完毕,不会遗留残骸。” 季晚:“……” 幸亏他是无神?主义者,否则光听这描述,他都要跑路了。 “您觉得可以吗?”中介问。 “挺好的,反正我也不信这些?——” 季晚的话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无神?主义者季晚毫不畏惧的转头,看清身后站着?的是谁后,寒毛顿时就立了起来。 不是鬼,却比鬼还恐怖千百倍。 那是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封进。 “跟我走。”封进说。 “可是……”季晚犹豫。 可是他还想签合同,这么好的房子,说不定一转身就被别人给捡走了。毕竟对很多人来说,鬼虽然可怕,但穷鬼更可怕。 封进已经撞见了他这么不堪的一面,再硬撑着?装作看不上这房子,也没意思。 封进打断了季晚的话:“你还把我当朋友,就跟我走。” 季晚当然把封进当朋友,还是最好的朋友。 房子可以不要,但最好的朋友不能不要。 季晚最后看这间屋子?一眼,依依不舍的跟着?封进离开?。 外面的走廊是rou眼可见的破旧,墙面斑驳,上面还被不知道谁画了很多丑丑的涂鸦。 季晚并肩和封进走着?,脚步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里回荡。 封进会说些什?么呢,季晚想。 大概会问为什?么要来租房子,为什么有困难不告诉他,还有没有把他当朋友吧。 有困难就找朋友帮忙,这似乎是谁都知道的一个道理。他也知道,可他就是不想说。 他不希望得到来自封进的同情,不希望封进用看待可怜人的眼神看着?他。 脚步声继续在走廊回荡,出于季晚意料的,封进保持着?沉默,什?么也没有说。 季晚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他穿着的鞋子?普普通通,虽然干净,但站在这种陈旧的走廊上也不会很突兀。 但他旁边的人不同,虽然认不出牌子?,但封进一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是rou眼可见的质感优越,价格不俗。 封进和这里,是真正的格格不入。 封进和这里的差异,与封进和他的差异一样大。如果不是凑巧在同一个班级,那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走在身边的封进突然抬起一只手,挡在了他的头上。 季晚抬起头,就见有水滴顺着封进的手背和指缝流下?。 那水滴明显来自头顶漏水的天花板,封进用手帮他挡住了这漏下来的水,似乎丝毫不在意这水是干净还是肮脏。 封进甩了甩手,淡淡道:“差点就砸到你头上,那得多凉。” 季晚:“……嗯。” “一滴小破水也想让我们季晚同学着凉受委屈,这怎么能行。”封进又说。 季晚:“……” 季晚不再说得出话,他停下?脚步,眼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丢脸的拼命往外涌。 哭什么哭,真丢人。 可是越这么想,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季晚挡住脸,不让自己的表情被看见。 封进突然见他哭成这样,现在一定很尴尬吧。毕竟封进什么也没做。 衣角突然被拽了拽,季晚稍微挪开手,就见封进蹲在他身前,仰着头看他。 “不租房了,跟封哥回家。”泪眼朦胧中,季晚看见封进唇边带着?暖意的笑,“封哥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