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颗柠檬

    校运的第三天下午是接力赛,也是热门项目。

    400米的塑胶跑道被人用绳子围成了整整一大圈，参赛人员都聚集在检录处。

    一旁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几乎全校同学都在围观。

    路以柠和单意也找到了两个空位坐着。

    旁边的主席台上响起广播员的声音：

    “接力赛即将开始,请非参赛人员远离跑道……”

    首先开始的是4x100米,再接着的是4x400米。

    接力赛正式开始,音乐声伴随着人群里的呐喊声和加油声，周围环境十分的嘈杂。

    轮到男子4x400米的时候，声音更大了。

    尖叫声太大,单意迫不得已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路以柠也是同款动作。

    单意嘀咕着：“难怪,原来是程星临那家伙出场了。”

    路以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群参赛的男生陆陆续续地从检录处走了出来，分批站在终点线的边上。

    人群中,那个少年无疑是最耀眼的存在。

    他今天穿着一身红色无袖的篮球服,胸前是大大的数字“1”。

    少年眉目清俊，轮廓完美,宽肩窄腰,身形颀长，站姿笔直。

    不像身旁其他男生那样有点点驼背,倒是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单意捂着单边耳朵靠近着路以柠,然后拉下她放在左耳的手，俯身说道：“怎么样，感受到程星临的魅力了吧。”

    “他这种人啊,光是站在那里，也不用说话,就能引起轰动了。”

    路以柠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什么，唯有点头。

    单意继续问道：“有没有感觉到危机感？”

    路以柠总算发现哪里不对了，她转过头来,看向她。

    单意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双狐狸眼顾盼生姿。

    路以柠抿紧嘴唇，眼眸微动。

    从大扫除那天，文瑶跟她说的那句话之后，她才隐隐察觉到些东西。

    路以柠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意意，是不是班上的同学都以为我跟程星临……”

    “是啊。”

    她话还没说完，单意就接了过去。

    女生歪着头看她，笑得一脸狡黠，“那个家伙对你的偏爱，这么明目张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程星临那个人，对哪个女生这么特别过。

    就拿上次那件早餐的事来说。

    国庆回来的第一天，路以柠给了他一只糯米鸡，他当场就吃完了。

    后来听卓起说他那天早上其实是吃了早餐才来的，而且还是四个rou包子。

    因为吃得有点撑，所以才会课间去小卖部买酸奶来消食。

    结果消食没成功，肚子里又塞进了一整只糯米鸡，偏偏他还吃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后来他积食了一早上，胃胀又腹痛的，中午还去买药吃了。

    当天晚上他又在群里发消息，说明天还要吃糯米鸡。

    明知道自己胃不好消化，还硬要吃，就因为那糯米鸡是路以柠给的。

    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细节。

    比如他们的位置在窗边，下午的太阳总会照进来。

    课间的时候窗帘没拉好，露出一条缝，刚好晒到了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的路以柠身上。

    坐在她后面的程星临看到后，拿起一本书，伸直了手挡在她的脸蛋旁边。

    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另一只手还在做着习题。

    单意从教室后门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事后她问他，“你干嘛不直接把窗帘拉好？举着手不累吗？”

    那个少年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她睡眠浅，会吵醒她的。”

    那一刻，单意才知道，程星临原来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只不过对人罢了。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去吃面的时候，程星临每次都会叮嘱服务员，说路以柠的那一份不要加香菜。

    因为她不吃。

    比如上体育课的时候，路以柠每次都是跑得最慢的那一个。

    程星临就会在身后跟着她，陪着她跑。

    比如有时候唐星舟有事没跟她一起放学，他就会跟在她的身后送她回家。

    她坐着公交，他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

    比如路以柠时不时会犯低血糖，所以总会备着糖在身上。

    久而久之，程星临的口袋里也会备着糖。

    而这些，一班的同学们都看在了眼里，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

    一阵欢呼声将回忆拉回现实。

    红色的跑道上，那个耀眼的少年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他举着手里握着的那根红色木棒，高兴地挥舞着，跟身旁的同学拥抱，分享胜利的喜悦。

    周围都是关于他的掌声。

    路以柠看着被人群中包围着的他，自言自语道：

    “可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的世界充满阳光，热烈而耀眼。

    而路以柠的世界，是没有光的，安静而暗淡。

    *

    伴随着接力赛的结束，校运会也落下帷幕。

    按照惯例的流程，校长还要说闭幕词，于是各班相继集合。

    等一班的同学都差不多到齐后，班长文瑶往队伍里一喊：“等会解散之后大家先不要离开啊，我们拍张集体照。”

    大家齐声应和。

    等校长说完闭幕词后，整个cao场燃了起来，主席台上也适时地放起了音乐：

    “拜托你大声怒斥我的名字

    我要赌气向远方跑去

    如果没有这些声音

    我还搞不清

    多远才算是离开的距离……”

    文瑶这边已经给一班的同学安排好了位置，女生站成三排，排在前面，男生站后面。

    紧接着，卓起带头唱了起来，跟cao场上放着的音乐相互呼应：

    “在死缠烂打的青春日子里

    无非挣扎得也就那么几个问题……”

    一班的同学跟着齐声唱了出来：

    “我习惯在包里藏一瓶百无聊赖

    打发人间的白云和苍狗

    设计睡着的未来……”

    摄影师快速地抓拍下这一瞬间。

    照片上的少年少女们，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时间长河里，希望这群少年少女的青春能以自己为名。

    欢呼过后，人群散去。

    路以柠中午没回家也没去吃饭，刚刚因为拍照在上面站得有点久，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突然一片空白。

    还伴随着耳鸣的症状。

    她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应该是低血糖又犯了。

    随手摸了摸校服裤的口袋，懊恼地发现自己今天忘记带糖了。

    路以柠捂着自己脑袋，强忍着耳鸣带来的不适感，想着在原地休息一会。

    但是因为视线模糊没有看清台阶在哪，一下子踩空了——

    就在她身子快要倒下的时候，她迷迷糊糊中被人抱了起来。

    —

    校医室这里。

    红色球服的英俊少年抱着一个女生出现，脸上的神色充满了焦急。

    “医生，医生！”

    校医听到声音后，看了一眼情况，指了指一旁的空床位，示意他把人放下。

    程星临自己站稳身体后，动作很轻地将人放下，目光不离她。

    “医生，她应该是低血糖犯了。”

    他今天穿的衣服刚好没有口袋，平时备着的糖果也放在了教室里。

    校医看了看女生的脸色，一片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她掐了一下她的人中，等看到她睁开眼睛后

    就去泡了杯葡萄糖，叮嘱道：“把葡萄糖喝了，然后在这里躺会。”

    刚说完，门口那里有人在喊校医，说器材室那边有人受伤了。

    于是校医拿上医药箱就走了。

    此时的校医室里也只剩下两人。

    程星临将那个装着葡萄糖的塑料杯递到她的面前，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喝吧。”

    路以柠微微仰起脑袋看他，脸色还有点苍白，然后伸手接过。

    她捧着个塑料杯在那里小口小口的喝着。

    程星临盯着她素白的脸蛋，忍不住开口：“你的身体有点差，以后我陪你去跑步。”

    她低血糖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还经常犯困，课间总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显然睡眠不足导致的。

    程星临只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像个易碎的洋娃娃，没有一丝的生气。

    他忍不住想去握住她放在床边的手，却被她轻轻躲开。

    因为她这一拒绝的动作，程星临的手停住了，他抬眸看她。

    “不用了，谢谢。”

    女生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生疏和客气。

    程星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她跟往日的不同。

    “路以柠，你是不是在躲我？”

    他鲜少会叫她的全名，问的话里带着认真的语气。

    这两天没比赛的时候他去找她，她总找借口离开，两人根本说不上话。

    他说他口渴，让她帮忙买瓶水，结果等来的是卓起给他买的水。

    他在终点线抱她的时候，后来也被她躲开了。

    起初他以为她是害羞了，可加上之前的那些情况，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躲他。

    准确来说，是在避嫌。

    路以柠的手微微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她没说话。

    程星临的语调难得的变冷了一些：“说话。”

    路以柠不得不开口：“班里的同学，好像都误会了。”

    程星临问：“误会什么？”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误会我们的关系。”

    他继续逼问着：“什么关系？”

    这一次，路以柠没有马上回答。

    程星临也不着急，就这样等着。

    过了许久，才传来她的声音：“没什么，反正也只是个误会而已。”

    她的一句话，让话题再次回到原点。

    程星临却不想放过她，他靠近着床边，微微俯身，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明亮又惑人。

    “没有误会，就是他们想的那样。”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