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我的青春你的风景
刚开始,洪心的确把吴魏当做哥哥。 什么时候变味了呢? 是早熟的女同学们朝她投去羡慕的眼光—— “哇,洪心,你的哥哥好帅啊,性格好好,天天都来接你啊?” 是放学后老师把她留下来,让她重新抄十遍课文,她哭成小黑猫,吴魏气喘吁吁进办公室,牵着她的手跑出学校—— “别管那傻缺老师,咱先回家,叔叔阿姨问起来,有我顶着!” 是十六岁那年的除夕夜,他和她的父母都不在家,两人头并着头一边吃瓜子、薯片,一边骂—— “春晚怎么一年不如一年?小品一点都不好笑。” 又或者比那都早,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洪心以为两个人之间可以一直不变,直到十七岁那年的情人节—— 她裹着厚厚的围巾,裹着棉被般的黑羽绒服,拿着从网上现学现做的手工巧克力,去学校找他。 吴魏穿了件薄羊绒衫,披着白大衣,从实验室里出来,匆匆跑到楼下。 “找我做什么?” “给。巧克力。” 他似乎心情格外好,把她的刘海揉乱,笑眯眯问道:“有求于我对吧?” 洪心点点头,脸红扑扑的:“我想报考你学校旁边那所,可是,数学跟不上,mama让我找你补课。” 其实她最想考的是他的学校,可惜档次差太远,智商是老天给的,不能强求。 “知道了。等我一下。”吴魏转身上楼,很快披了驼色羊毛大衣下来,伸手牵起洪心,一脚深一脚浅,踩上雪地,印出大大小小两排脚印。 小颗小颗的雪,米粒般,落在两人头上。 整个银色世界里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 进到教学楼后,两人感到暖气太热,忙不迭脱下外套。 吴魏拍掉洪心头上的雪花,脱掉大衣,搭在手臂上,伸出手,自然地接过她的羽绒服,带洪心进了一间自习室。 自习室里坐满他的同班同学。 他们都是外地的,有的忙着学习,有的忙着打工,寒假没有回家。 吴魏走到一张桌子旁边,抓起放在上面的一盒包着粉色礼物纸的巧克力,放到洪心的手里:“这是回礼。” “吴魏哥哥?”他从没回赠过巧克力,洪心只觉得心快跳出胸腔,愣愣地张着嘴,“我的?” “嗯。”吴魏点点头,“今天是情人节,不是吗?” 他背靠课桌,长腿交叠,为了让视线跟她一致,头微垂,黑亮柔顺的头发,扫过额头,触到长睫毛。 眼睛透亮,映着满屋灯光,嘴角微翘,声音很轻。 “情人节”三个字,却那么清楚,烫到她的胸口。 “孙熙尧做了多的,让我送meimei。”他继续说。 “孙熙尧是谁?”洪心脑子嗡地一响,手抖起来,巧克力掉到地上。 “当然是嫂子啦!”一个正在用电脑打游戏的同学兴奋地叫起来。 吴魏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蹲下去,捡起巧克力,再次放到洪心手上,似乎不允许她拒绝:“看你毛手毛脚的。我还有个实验没做完,孙熙尧在宿舍收拾东西,我让她过来给你讲题。” 洪心这才明白,所谓青梅竹马,抵不住一见钟情。 她以为孙熙尧美到不像人类,见过后,才知道孙熙尧不算漂亮,长手长脚,比洪心还瘦,皮肤晒得微黑,但笑起来,脸孔如同钻石灼灼生辉,有着阳光般的感染力,让人见了发自内心地欢喜。 孙熙尧念的是新闻系,上学期间,就在报社找了个兼职,全国各地飞。 吴魏跟孙熙尧相反,喜欢静静地分析数据。 或许差别就是磁铁的南北两极,让两个人认识后就发疯似地靠近彼此。 洪心见证了他们第一次约会、吵架、分手,第二次约会、吵架、分手…… 她忘了自己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心反复煎熬,总会麻木,只记得看着干干净净的吴魏哥哥,跟流浪汉一样蹲在街角里抽烟,看着他望着电脑里的新闻频道发呆,看着他挡住眼睛默默流泪…… 毕业那年,吴魏和孙熙尧终于分了个干净,因为孙熙尧要去哥伦比亚大学进修。 吴魏送她去机场,洪心偷偷跟着。 洪心躲在绿莹莹的盆栽后面,看到孙熙尧站在安检口,举起旗帜般高傲的细胳膊挥手,隔着人群对吴魏说再见。 那个自私的女人,眼里泛出泪花,嘴角却没有悲伤。 被洪心视为整个世界的男人,在孙熙尧面前不过是青春相册里的一张风景,远比不上她想要的锦绣前程…… 洪心嫉妒孙熙尧,憎恨她,却无可奈何。 谁叫她总是那么鲜亮地出现在电视和网站上,还蛮狠地霸占了吴魏的视线和心脏? 洪心只能一点点替吴魏修补伤口: 搜集自己看到的每个好笑的段子发给他。 用好吃的收买他的同学和宿舍好兄弟,只要吴魏出现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她立马放下手头的事情杀过去,把他拖走。 扯着他去看新上映的全家欢电影。 考上他隔壁的那所大学,省下伙食补助,请他去新开的店子,吃甜品…… 洪心结束乱七八糟的回忆,不停地擦着眼泪,跑出火锅店,沿着街道一路飞奔,然后在家附近的空地上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她从兜里摸出吴魏送的口红,用尽力气扔进垃圾堆里。 它能改变人的性格又如何,即便让她说出她爱他,事实也不能发生丝毫变化—— 她不把他当哥哥,他却只把她当meimei。 洪心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然而她一进到卧室,就听到清脆的铜铃声。 吴魏回家了吗? 孙熙尧照片里是别人吧? 他现在肯定站在窗口,笑眯眯地冲她招手:“我给你带了特产,巴西咖啡豆,要不要?” 一定是这样的! 洪心猛地推开门,冲上阳台,却看到连着她和他家的那条绳子,断成了两截,孤零零地随风飘荡。 对面的窗户紧闭着,落了不少灰尘。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要断掉吗? 她怔怔地看了对面好会儿,发疯似地折返空地,扒了几个小时垃圾,终于找到那支变色口红。 回到家中,洪心小心翼翼地用酒精给口红外壳消毒,然后放进书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把它和几乎每一页都跟他有关的高中日记本叠一起,打算再也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