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刺杀

    “如何？”萧承钰扬起下巴，不满地横了丁猎一眼，“据我现在所知，修炼顶级魔武学达到和超过第七重的人，当世满打满算不超过一百个。”

    在大同世间，人类主要的魔武学划为五系，以金、木、水、火、土系列魔法元素作为修炼本源。

    同时，根据魔武学能够凝聚的魔法精纯性及所具有的一些特殊能力，又可分为顶级、高级、中级、初级四阶，东梁丁家的冰魂心法、公良家的金玉断、南秦萧家的火云神功、西宋宋家的长生诀等，都属于顶级，九龙拳则是高级魔武学。

    按品级来说，无论是顶级魔武学，还是高、中、初级魔武学，皆划分为九重。有些将威力极强的低阶魔武学修炼到极致的人，往往具备越阶挑战的战斗力。

    不同系列的魔武学可以同时修炼，五行相生相克，重在趋向平衡，但这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尤其需要出类拔萃的天赋。如宋清秋一身兼备木系长生诀、火系九龙拳的魔武学。然而他以九龙拳自戕令无数大同江湖中人为之疯狂的顶级长生诀本源，在局外人看来，的确是极其可惜的。

    萧承钰见丁猎不以为然，暗暗奇怪，心中却升腾起强烈的求战欲。他捏着手腕，偏着脑袋，不屑地说道：“姓丁的，不管你是不是装腔作势，顶级魔武学修炼至第七重的人，方才有资格成为我萧承钰的对手。”

    话甫出口，便猱身而上，似化作一枝燃烧着烈焰的飞箭，射向对手胸腹。刚才的交手已经很明了，他在离体能量掌控、远程进攻方面稍逊三分，所以要作近身搏击，凭着脚步的快速移动赢得主动。

    丁猎不等萧承钰冲到面前，同样疾进。两条人影，一蓝一红，拳掌往来，交睫之间已拆解十七回合，招招不离要害。

    到得第三十回合，丁猎上步斜进，抢得有利位置，横掌绵绵拍出，萧承钰连续做出五个侧翻，闪躲之间还了一记光明刀。忽而他左脚惊觉寒冷，低头看时，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萧承钰反应机敏，凌空鞭腿，冰块激射，反倒成了别致的暗器。丁猎闪身避过，伸手一抄，又是阵阵冰之能量汹汹涌来，萧承钰立足不稳，向后接连跃出五丈。

    战局再成远程魔法能量攻防，萧承钰连折两阵，实在是平生未有的挫败。若不是刚刚退避快捷，左脚已被冰封，那么南秦不可一世的三皇子真要沦落于敌手了。

    “远攻不成，近战又不行，真是有意思。”萧承钰眼中跳动着火苗一般的光芒，“我就不信邪了！”

    光明刀左右突刺，萧承钰最大限度激发了体内的火云神功，紫红色焰流转为赤色，利刃似的赤焱将夜色照亮，人也紧随赤焱之后迅捷奔袭。

    丁猎心头喝彩，紧守门户，全身能量聚结成浑圆的冰盾，急速旋转，这是七重冰魂心法防御的精要，可将敌方劲力以两倍的级数反弹回去，速度与打击面都有质的提升。

    胜败就在一线间！若冰盾被击碎，丁猎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抵挡后续的杀招。若光明刀被弹回，全速行进的萧承钰势必身受四重巨力的反击，不死也要重伤。

    四周的甲士神驰目眩，每个人手心都捏着一把冷汗。

    五尺、四尺、三尺、二尺、一尺，就在冰火两种极端的魔法能量即将冲撞之时，萧承钰腰胯一拧，竟要绕过冰盾，侧击对手！

    这一变招巧到了极处，更险到了极处！丁猎的冰盾边缘锋利无比，人只要沾上，立时四肢削断，身体也得生生割成数截。不过，萧承钰从未把生死放在心上，机灵地一个转折，沿着冰盾边缘钻了过去！

    丁猎正面抵挡光明刀，势难腾出手来应付偷袭。萧承钰杀机已现，五指成爪，硬拿腰肋。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光明刀撞上冰盾，丁猎借着劲力，向后疾退，单手格挡，防住了萧承钰致命一抓。

    “喀啦、喀啦”，冰盾碎裂，光明刀余势不衰，催动无数冰屑向四面八方爆射。向后，只能向后，丁、萧二人急速闪避，同时跌入军帐之中。

    丁猎立足未稳，灼热的光明刀照头砍来，他脚下玄妙一移，反掌拍击萧承钰手腕。两人闪电般再拆三招，挟着火云神功、冰魂心法连对两掌，丁猎连退七步，萧承钰只退了五步。

    冰盾被破之时，丁猎分力防守萧承钰，身子承受了两倍光明刀撞击，此刻招数的凌厉程度打了折扣。萧承钰也好不到哪去，他脸上被飞散的冰屑划了一道口子，鲜血不断流出，面容更加凶狠。

    萧承钰大呼小叫：“痛快，痛快，这才叫生死相搏！姓丁的，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丁猎暗暗摇头，他早已知道这南秦三皇子任性胡闹，想不到时至今日，是这般不知轻重，行事颠倒。突然忖道：“如果真让他去豺虎口搅合一番，对我军反而有利。”

    盘算之时，眼角余光一扫，丁猎立时怔住了：整个军帐内空空如也，重伤濒死的宋清秋竟不知去向！

    另一边，七重火云神功纵横交错，大开大合，气势与力道竟然超出平日三分，萧承钰心中畅快，双掌接连猛劈，军帐中的空气被搅动得似要燃烧起来。

    丁猎此时已无心恋战，下意识还了几招，向后倒纵，竟是要遁出帐外。萧承钰料到他的心思，伏身斜冲，两记光明刀尽数切在脚后，丁猎退路受阻，横掌拍出，借力跃在一旁。

    “怎么，你怕了？”萧承钰讥诮地问道。

    丁猎早想好了说辞，那就是实话实说：“我的一个至交好友身负重伤，之前就在帐内，现在却莫名失踪，此事至为蹊跷，我心绪不宁。萧三殿下，你若要杀我，再请进招。若想在魔武学上分出高低，还是另约时日吧。”

    他隐隐猜到，萧承钰正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而且将魔武学比拼看得很重。

    果然，萧承钰狐疑地瞪视着丁猎，那目光，好似要通过他的眼睛直刺内心。片刻之后，萧承钰发问：“我看得出来，你没有说谎。那么，这个朋友是你生死之交？”

    丁猎承认：“不错。”

    萧承钰撤回掌力，神情变得柔和：“倘若你我不死，明年今日，仍是此地，再次决战！”

    “好！”丁猎点头答允，他话锋忽转，“如果我是你，我还会出手。”

    “我不是你！”萧承钰反驳，举步向帐外走去。

    他刚刚踏出军帐，两柄短刀挟着劲风直刺双胁，长枪枪尖光芒闪动，点向面门。萧承钰冷笑道：“螳臂当车！”铁臂横扫，三样兵刃便飞上了天。

    他大声喝道：“我与你们主人约定明年再战，在此之前不便交手。你们如若不想让他食言，做个无耻小人，就赶紧滚得远远的！”

    雷迁向军帐躬身请令：“此人是留是放，请大将军示下！”

    丁猎在帐中回应：“送萧三殿下走罢！”

    帐前甲士闻言，闪开一条道路，萧承钰昂首向天，大踏步向营外便走。

    狂风更劲，月光生寒。萧承钰行至营边，撮口呼哨，就望见自己的爱马四蹄翻飞，奔了过来。他眼中流露出温暖的神色，这马是他十二岁时在皇宫后厩觅得，当时刚刚出生，五年之后已经长成风驰电掣的千里良驹。

    萧承钰牵住缰绳，亲昵地拍了拍马头，附在马耳边悄悄说道：“你我也是生死之交！”语罢哈哈大笑，举足踏镫，翻身就要上鞍。

    这一瞬，寒光闪动，两把雪亮的柳叶刀从马腹下钻出，向腰间疾刺。

    萧承钰皱眉，踩着马镫的脚底用力，借势向后疾翻。身体凌空，火云神功已然运起，轻飘飘地向后位移。

    耳边娇咤清脆，一丛银光劈面袭来。发出暗器之后，刺客如影随形，忽然间身形错开，霎时竟然化成两道人影，分从左右包抄而上。

    萧承钰不明就里，心中暗道：“我怎么被羽族给盯上了？真是件麻烦事！”他不愿劈出光明刀，唯恐伤及爱马，只向右一闪，向着晃眼的柳叶刀口和身扑去。

    “唰……”这一侧的人影倏然消失，与此同时，一丛银针擦着耳边，直飞出去。萧承钰嬉笑着说：“想不到赌对了。”他立即提起手掌，虎着脸骂道：“臭丫头，现在可轮到我了！”

    瓜子脸娇俏可人，丹凤媚眼满是惊诧，肤色微黑，青丝裹在一方黑绸头巾里，唇角一点美人痣。谁能相信这不毛之地冒出这样一位丽人？更没人相信，这位娇滴滴的大姑娘竟然是大同江湖最神秘的暗杀组织羽族的刺客。

    羽族，谁也不知道这是一个民族，还是一个组织。谁也不知道她们有多少人，出没于何方。唯一清楚的是，这些难缠的致命刺客都是美貌女子。

    在北唐灭亡后的不久，羽族就登上了政治和历史舞台，千年以来，各国都有无数王公大臣、猛将名士死在她们纤纤素手之下。

    大同历二〇〇八年的最后一天，西宋大都督韩开山深夜在家中暴亡，未能看见新年的太阳。他胸口插着一枝白羽短箭，从那时起，羽族的大名就响彻大同世界。

    二五〇九年三月二十六日，南秦大司徒慕容翦早朝途中被人割喉，鲜血流满轿舆，随行卫士竟没有发觉，慕容翦的尸身被一直抬进皇宫，引发朝野震惊，史称“鸡鸣血案”。当时的南秦皇帝武宗萧延年下诏全国戒严，搜捕羽族刺客，折腾了三个月毫无结果，反倒杀了一大批无辜的民女。

    二七一三年七月中旬，东梁太师公良定在长夏宫侍宴被刺，凶手是个绝色姬人，奏乐之时竟以一根琴弦作为暗器，水袖挥扬之间射穿了这位重臣的喉咙。其时，东梁昭烈大帝李鸣玉、满朝文武全部在场，目睹了这出惨剧。那姬人行刺成功之后，咬碎暗藏在香舌玉齿下的毒药，死时蛾眉宛转，艳若桃李，令人不忍直视。

    二九二〇年，西宋将军韩凌云……二九三七年，南秦泰平王萧慎之、北顿侯慕容声、执金吾冯去劫……二九六一年，东梁司空贾邕、平南王李沛、定边军统帅常威、大诗人袁翼……以上这些风云人物，一个个饮恨于羽族之手。

    按说，羽族纵横于深宫大内、军营文苑之间，引发一场场流血大案，理应引起各国的仇视，合力围剿似乎在所难免。然而，她们也成了政客手中的利刃，变异为政治斗争的暗杀凶器，所以顽强地存活了千余年。

    适才刺客在呼吸之间发动三波攻击，柳叶刀和银针尚且容易对付，但一人分作两影，左右合击的功夫却是羽族著名的刺杀技“分身错影”，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项绝技之下。

    “分身错影”的最高级别能幻化出九道影子，迷惑人心之外，每道人影都具备强大的攻击力，比起真身甚至毫不逊色，等于十大高手一齐出手！

    传说只有羽族族长、史上第一高手“神羽”羽落星才能达到这一境界，很不幸，“神羽”正生活于当代。

    当然，萧承钰这小子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而他碰上的美女刺客“分身错影”功夫刚练到第二层，影子毫无杀伤力。所以，他恰好走运，赌对了这一把，没有撞上真正的刀锋。

    萧承钰举起手掌，作势欲劈，却收敛起火云神功。“臭丫头，模样倒是挺俊俏。说，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受伤的脸上尽是轻薄之色。

    女子察觉了眼前这浪荡子的企图，怒意登起，口中呸了一声，出手三刀，连刺萧承钰心口、小腹、膝盖。不等招式用老，身子向后弹射，眨眼间已退出三丈。

    一击不中，迅即遁走，这正是羽族行刺的原则。

    “好哇，还想跑！”萧承钰大笑，张开双臂，厚着脸皮追了上去……

    南秦三皇子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原计划要去豺虎口夺取兵权，歼灭东梁守军，为二皇兄解围，为帝国存续社稷，永保江山。此刻，他正像一个懵懂的孩童，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瞬时把身外世界都无视了。

    就连他的骏马，也被丢在原地。幸而，这马儿倒是极通人性，见主人跑远，立即前腿扬起，昂首咴咴一阵长嘶。随之，它辨明方向，四蹄翻飞，顶着风沙奔驰，眨眼也不见了踪影。

    东梁大本营内，丁猎不知何时已走出军帐，面无表情地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