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欢而散
“我？”我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身上来了。 我们边走边聊天，走到了停车场，伊城发动车子带我回去。 我会觉得这个男生很傻，女生既然决定去酒吧就应该做好了准备，他这种低效率的寻找方式是白白浪费力气的。 原来聪明人也会为爱盲目，我在心里想，像伊城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会做出这么蠢的事，真是难得一见。 伊城见我不说话，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意思，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可怜兮兮地垂了下来。 “我做完之后也意识到这样不妥。但是当时……没想那么多。” 在查到叶乔会来桐溪之后，伊城查找了游玩攻略，知道叶乔肯定会找紫珠花酒喝。但据他所查到的，酒吧中的紫珠花酒发风味更佳，所以在打不通叶乔的电话之后，伊城跑遍了桐溪的酒吧。好在桐溪地方小，只有五个酒吧，这五个酒吧都没有叶乔的影子。伊城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到叶乔住宿的酒店敲门。 “谁？”叶乔大舌头地说，明显是醉了。 伊城的喉头滚了一下，一颗心也安定下来，此时，门背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人，他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欢喜，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叶朗。” 他知道，只有这个名字才能让她开门。 咔嗒一声，门开了。 他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因为我既不是他喜欢的人也不是他的jiejie。他应该为自己损耗身体的行为感到抱歉。 “我只是希望你在追求别人的时候也应该在意你自己。而且，你不用管我想什么。那个女孩感动了吗？” “可能吧。”伊城回答得很敷衍。 我忽然想到早上丰盛的早餐： “怪不得，原来那些早餐你本来是打算给她的是不是？我说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孝敬我，哈哈哈哈哈，我当时还觉奇怪呢，原来是这样。 不过你追人要有方法啊，像你这样的脸和性格，应该很好追到人的，你肯定是选择了最难成功的方法，要不然人家女孩子怎么连信息也不回。该不会，喂，你可不能追求有妇之夫。” 我的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他还这么年轻，要是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他不耐地说：“不会。” 他这话说得跟真的似的，要不是我了解他，恐怕还真多要被他骗了。 他从小就生得一副骗人的样貌，看起来乖巧，懂事，俊朗，没有人会把他往坏的方面想。可是他的本性比起良善的确是更接近于恶的。 这种恶包括但不限于他骄纵、喜欢玩弄人的性格，以及他对世界的不信任。他从不相信有人能毫无目的地来到他身边。我不知道他之前经历过什么，才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对他人抱有如此大的警惕心，但是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几乎抗拒所有人的关心。 我把他带回家时他用那样没有生气的表情吃面，大概也是认为这是一碗能够毒死他的食物，我实在无法想象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吃下这碗面的。被警察送回来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放松对我的警惕，不管是做什么，他都坚持一个人完成。 我一度认为这是他自立自强的表现，直到14岁，他的真实面貌暴露，他开始不洗衣服，不洗袜子，房间永远乱糟糟的，我这才明白他之前的整洁不过是他在人前的防备。因为整洁在另一方面意味着没有人气，也就是不好接近，那个时候他大概是希望我永远也不要接近他吧。 他的那些臭毛病又有多少是为了试探我而装出来的呢？什么洁癖，不理人，什么挑食，闹情绪，恐怕都是为了试验我的真心而做出的假象。方才吃早餐的时候我还看见他偷偷吃我咬过的饼，一副不能让人看见的样子，恐怕也知道自己的这些毛病有多麻烦吧。 他的这些毛病我三天三夜也吐槽不完，要是可以让我开个帖子，我绝对可以刷满一百八十八层楼。话虽如此，也多亏了他的这些臭毛病，造成了我现在的包容心，也是他的这些臭毛病让我从家破人忙的苦痛中暂时走出来。这样一说，我还得感谢他了？ 我凭什么感谢那个兔崽子？他让我最好的年华只能和我最讨厌的孩子一起过，让我丧失了大把看帅哥的乐趣，我竟然还要感谢他吗？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我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谁初中上课天天去网吧？” 说起他以前的“劣迹”，我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你初中那会儿不是天天翻墙出去吗？” 说来我还觉得奇怪呢，他明明不喜欢打游戏，翻墙出学校干什么呢？ 从前顾忌他的心情没有直接问他，如今我终于可以问出我的疑问了：“你翻墙出去干什么？你又不是想出去打游戏，那个时候也没有交女朋友，你没有理由出去呀。” 他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觉得学校很压抑吧，我不喜欢被禁锢在一个地方的感觉。但是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谁会喜欢呆在学校呢，也只有他会一次次翻墙出来了。还好那所学校不太严格，多数情况下他的行为并没有被发现。我发现这件事也是通过他的同班同学，因为他经常借用我的名义请假。 我说：“这就是你回来的理由吗？因为觉得呆在我身边舒服所以想要回来。” “我是来道歉的。” “你蹲在我家门口的样子分明就是示威。”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没想到你会直接报警。”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可是我从没有想过让他回家。在我心里，他已经不是属于我们家的人了。 我知道自己这样会让他难过，可是他不告而别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呢？ 我不在意地说：“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门口谁都会觉得害怕吧，我这叫正常的防卫意识。你下次可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伊城说：“不会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是辞职了，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你请这么长时间的假没有关系吗？” 不知为什么，我没有考虑过伊城没有工作的情况。 他顿了一下，坦诚地说：“其实我现在没有工作。” “你不是毕业两年了吗？你考研究生了？” 我再一次认识到我完全不了解眼前这个人，我既不知道他上了什么样的大学也不知道他的工作情况。我认识的他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目光注视他。 伊城摇了摇头：“没有。我前不久刚失去了工作。” 我哂笑一声：“怪不得来找我了，原来是外面混不下去了。” 我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的，太难看了。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这么不体面呢。 伊城没有反驳我的话。他似乎是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又或许是被我的话刺伤了。 我看着他寂寥的侧脸，觉得很不是滋味。 但是这样或许也好，能让他早点回到自己的生活。 十二点半，我们回到旅馆门口。他打开车锁说：“到了。” 下车前，我拍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回去吧。” 他的眼晴没有焦点，不知看向何处，他说：“我不是混得不好才回来找你的。我……”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但是我不在意。今天和你聊得很开心，知道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也谢谢陪我散步。就此别过吧。” 他说：“果然，你还是在意我不告而别。” “而你还是无法告诉我理由。没关系，我也不在乎理由了，”我深吸一口气：“我现在觉得，理由也不是那么重要。既然在你心里有什么东西比我更重要，那你就去追寻好了。我祝你能够得到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或许是血缘，或许是财富，总之是我给不了的，不然他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我发誓，我会告诉你的。” “嗯，我相信，但是那不重要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果还有见面的机会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理由。如果还是空有誓言的话，我们就暂时不要见面了。” 一夜无梦。 我睁开眼睛时发现已经中午了，于是点了锅包rou、太白鸭和开水白菜的外卖。这里的锅包rou并不正宗，过甜了，太白鸭用的鸭子的品质不太好，鸭rou也柴了。而开水白菜完全就是白菜，汤没有让人想喝的味道。不过在旅游景点，这样的菜已经还算不错了。虽然我不太注重入口的食物，但是认真起来的时候，很多菜都能被我挑出毛病来。 伊城并没有和我一起吃饭，我话都说到了那种地步，他也明白最近最好不要来找我。我希望他消失的时间能够长一点，他在我身边时，我根本无法放松下心情，这与我旅行的初衷是相悖的。我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放松的地方而已。 我想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扮演另一个人，尝试完全不一样的事，我想要找到我最感兴趣的东西，我想要找到我活着的意义。 我想要找到我自己。 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是热情还是冷淡？是健谈还是沉默？是招人喜欢还是惹人讨厌？我究竟是怎样看待他人的目光的呢？为什么我至今一事无成呢？ 我有许多问题，我想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