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被丢进冬天的池塘

    关于冬天的记忆，林梓淑记得捱过膝盖的大雪，她和小伙伴们兴奋极了。他们约着一起上学，小朋友之间一起叽叽喳喳，便未曾觉得到学校的路有那么远。每个小朋友都会用个小塑料袋放上一双奶奶做的棉鞋拿到学校换上，因为雨靴上不仅会沾满雪融后的泥巴，而且实在是冻得小脚丫子太疼了。

    下课了他们就去cao场打雪仗，放学了他们回家打雪仗。一堆小朋友你追我赶，笑得前仰后迎。破破的教室，老师严厉的眼神，同桌窸窸窣窣耳语，传递小游戏的纸条，下课后与调皮男同学的你追我赶，和同伴一次次闹别扭又一次次的和好，那些儿时在学校的记忆是林梓淑不忍回忆的珍贵时光。

    那座小学在林晓晓离开这里后的几年就废弃了，那里尘封了她一整个童年。

    破旧的老书桌刻满了歪歪扭扭的“早”字，被涂画得像一幅抽象派画作，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来自哥哥jiejie“传承”下来的旧棉袄，学着老人的样子，把小手揣进衣袖里。

    有一年冬天，林梓淑放学回家，下着雪刮着风，她在门口拍了许久门，mama才出来开门，她委屈地哭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被冻哭。所以林梓淑不喜欢冬天。

    最冷的时候会迎来寒假，寒假包裹着春节，对于孩子来说，寒假就等于要过年了。他们兴奋极了，像大人们一样早睡早起。

    6岁的林梓淑是一个顽皮又倔强的小朋友，她穿着棉鞋跟着mama去水井边洗衣服，mama让她不要踩水，她越是往水深的地方踩，直到整个棉鞋都湿透。mama把她打了一顿，她也跟mama对着打骂了起来。内心压抑许久的mama爆发了，魔鬼般的怒火冲进她的身体，她拖着林梓淑就往屋后的池塘里走去，最后狠心地把林梓淑丢进池塘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任凭林梓淑在池塘里扑腾。

    在不远处种菜的奶奶看到林梓淑，着急地跑过来，抱着林梓淑回到家，换上干净的衣服用被子包裹着她。

    从此，林梓淑好似患上了恐水症，几乎不敢在池塘边走，直到长大以后去江边散步，她也不敢离水太近，站在长江大桥上，也不敢向下看江水，每一次坐船也不敢站在甲板上向下看翻滚涌动的江水。

    多年以后，林梓淑去泰国旅游，玩了一个海上飞船的项目，身上扣着一个巨大的气球，绳子另一端扣在快艇上，开快艇的人通过控制速度可以把人时而拉起在海上漂，时而沉入海里，沉入海里的那一刻，她恐惧到窒息，紧张得喝了好几口海水，剧烈刺鼻的海水味呛得她难受好久，心有余悸。

    海水的冰凉，水里的无措，大概那些工作人员并不知道林梓淑不会游泳，林梓淑确实胆子不算小，遇到任何情况更不喜欢大呼小叫，但是她对水的阴影伴随她20多年。

    林梓淑长大后不喜欢冬天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冬天已经没有的过年的味道。小时候的冬天，有温暖的太阳，跟着小伙伴去放鞭炮。每年过年，村子就会把池塘的水抽干，把池塘里养的鱼分发给每家每户用来做年货。她跟着堂哥堂妹和其他的小伙伴去干涸的池塘炸泥巴，有时候来不及跑，被炸得满身都是泥，几个小朋友对望着哈哈大笑。

    扎鞭炮的乐趣不止是泥巴，还有各种各样的土罐子，炸得满地都是碎片，有些调皮的小伙伴还喜欢用来炸鸡鸭之类的家禽，弄得鸡飞狗跳。还有炸结了冰的小水沟，先用石头砸出一个小洞来，再把鱼雷丢进去，大家捂着耳朵四处窜逃，几秒钟后泥水冰块四处飞溅，伴随一阵哄笑。

    儿时寒假的快乐当然离不开买新衣服新鞋子，和平时吃不到的零食和糖果。90年代的农村讲究好兆头，再穷困的家庭也会在过年给一家人置办一身新的衣裳，也会买一些瓜子花生小糕点。糖是必不可少的年货，这些吃的大人一定会放在衣柜的最高一层，因为如果放在小孩能找到的地方，那不到过年这些年货就会消失。

    林梓淑跟林晓晓原本都是属于一个大村庄，被一条200米多长的道划分成两半，林梓淑跟林晓晓的家就隔着这条距离。林晓晓是林梓淑的表妹，其实是同年生，只是林梓淑大她5个月罢了。小时候晓晓就长得白白胖胖的，因此收获外号“胖胖”，也是因为如此，林晓晓在进入青春期后渐渐变得自卑，乃至在感情里的姿态也很卑微。

    冬天是烤红薯香气四溢的季节，清早的村庄炊烟袅袅，奶奶已经把米下了锅，顺手往灶台里扔进去几个饱满的红薯。红薯的叶子可以炒着吃，红薯除了可以烤着吃，还可以跟稀饭一起煮着吃，也可以蒸着吃。有时候林梓淑会跟堂妹林晓霞一起去地里挖红薯，一个人负责用铁锹挖，另一个人负责用手刨埋藏在地下的红薯。

    除了红薯当然冬天也是收获荸荠的季节，林梓树和林晓霞还有林晓晓三人一起去已经干涸的田里，将铁锹插入土地里，铲出一个正方形的方块再用铁锹往上用力将土块翻过面，看到泥块上面爬满了荸荠，我们兴奋地往篮子里放，顾不得弄脏地衣服和满是泥巴被冻得通红的小手。有时候翻出来一些蚯蚓或者蛤蟆，三个人被吓得叫出声来。

    最兴奋的莫过于春节前吃年夜饭的时光了，林梓树在林晓霞家里吃完年饭后心满意足地拿了叔叔给的10块钱压岁钱，第二天奶奶家吃年饭，又收获了奶奶给的5块钱压岁钱，最后轮到自己家吃年夜饭了，堂哥堂妹爷爷奶奶都来了，林晓晓当然也不会放过有压岁钱的机会，放完鞭炮后，大家美美地吃完了饭，爸爸给每个小孩发了压岁钱，mama收拾桌子，他们男孩跟男孩，女孩跟女孩一起开开心心地出去玩耍。

    过年的氛围持续到元宵节，元宵节结束后，过年才算是真正地结束。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会给孩子准备灯笼，有塑料做的装电池的灯笼，也有纸糊的装蜡烛的灯笼。孩子们成群结队地一起提着灯笼去每一家照一照，寓意赶走霉运新年顺利。元宵节是正月十五，但是从正月十三孩子们就开始玩灯笼，在十五的这天玩完后就将灯笼一起烧掉。林梓淑想，大概是灯笼吸收掉了很多霉运，所以要烧掉赶走霉运吧。

    那年冬天，林梓淑除了被mama丢进池塘里从此对水有深深的恐惧外，过年还发生过一件她后来每想起来便怎么都想不明白也不太理解却又记得清清楚楚的事。大概是9、10岁的样子，林梓淑的姑姑们从城里回来过年，大家都有压岁钱，过年的时候压岁钱一般也都是崭新的纸币，偏偏小姑姑给了一张很破的林梓淑。

    林梓淑缠着姑姑非让姑姑给她一张新的，被奶奶看到后将她责骂了一通，林梓淑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怕奶奶一两句责骂，直接跟奶奶顶撞了起来，那个时候的农村在过年有一些禁忌，说话骂人都是不可以乱说乱骂的，怒发冲冠的奶奶一气之下将林梓淑用一个麻布袋装起来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打了一顿。

    多年以后，mama依旧对此耿耿于怀，一直记恨于奶奶，而林梓淑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说那个时候肯定是自己太调皮了，说话没分寸激怒了奶奶。在她心里，儿时在乡下的记忆才是她的童年，她的童年在12岁画上了休止符。时间过滤掉了忧伤和苦楚，留下的是的甜甜咸咸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