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权力和安置
季晓娟的事情,最后是由姑爷爷出面搞定的,就是上初一时回老家过春节的那位。 姑爷爷虽然已经退休,但老关系还在,那时候还不是人走茶凉的时代,加之秉光表大爷已经接班,在单位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想着季晓娟说的“你能救我一次,但却救不了我一生”,我就很头疼。我如果拍拍屁股走人,简单得很,但季晓娟一家三口怎么办,沈军知道季家的住址,那些人如果找上门来,我这救人就成了害人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才按着姑爷爷的来信地址找去他家。他家的地址爷爷常挂在嘴边,我们一家都熟得很。 我的出现,把他们全家吓了一跳,以为我家出了什么大事,等我简单说明是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玩的,才松了口气。姑奶奶很热情,但姑爷爷还是批评了我一通,讲了很多大道理,还当场给村里去了电话,通知了我家,自然又免不了一顿挨骂。 等所有的过场都走完,我才懦懦的开口,告诉姑爷爷我来的目的。 其实我和他们并不熟悉,要不是前年他们回老家,我都不认识他们。我是抱着疾病乱投医的心态,试试看而已,不行的话立刻就走。 姑爷爷沉吟了一会,就在我以为没希望之时,他开口道:“这事好办。” “好办?”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办!”姑爷爷说:“我一会儿给厂里打个招呼,回头把晓娟转到我们纺织一厂的子弟学校读书就可以了。至于她的父母,也都按临时工安排到厂里上班。” 在我想来十分复杂的问题,没想到姑爷爷轻描淡写的就解决了,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将信将疑。 我问姑爷爷:“这个好安排吗?现在不是都在下岗吗?” 姑爷爷呵呵笑着,说:“是啊,下岗工人越来越多,但这不能说明厂里就不能进工人了。”我露出糊涂的表情。 “你不懂,现在下岗,还是保留职位的,并且每月有基本保障工资,一次买断还可以赚到一笔不小的安置费,很多工人都抢着下岗。一些脏活累活,反而没人干,宁肯下岗再就业,厂里还要从外面找临时工。”姑爷爷叹口气解释说。 “哦,原来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么惨啊!”我若有所悟。 “电视上演的很惨吗?下岗再就业,现在不正是国家政策大力支持的吗?” 一谈到这种政策问题,我自觉的败下阵来。诚然,现在国家政策的下岗,还不敢公开叫下岗失业,而是再就业,并且极力宣扬这种打破大锅饭、岗位终身制的做法,有利于生产力的解放和提高,是有积极作用的。只是在一些连续剧中,为什么下岗女工的再就业显得那么辛苦呢? “您知道沈万三这个人吗?他要是来报复,怎么办?”我很担忧的问。 姑爷爷摆摆手,说:“我想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沈万三我知道,这人早年涉黑,现在正在极力洗白,所以我估计他没时间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和底下的人不一样,下面的人做事还是老一套,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是黑社会。沈万三恰恰相反,他很希望别人忘记他是黑社会,所以任何事都表现出光明磊落的一面。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商人,商人最看重的是利益,如果伤及他的利益,他很有可能会不择手段,但却不会为了一些无谓的小事,动不动就摆黑老大的架势,不然他也熬不成如今这样。” 我觉得姑爷爷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不放心,问:“万一他儿子向他告状,他不顾一切的出手找您的麻烦怎么办?” 姑爷爷笑了,说:“你小子还知道担心姑爷爷的安危?我看你是担心你那个小女友吧?”我脸色大窘。 姑爷爷接着说:“你放心吧,不会的。这次你做的最正确的地方,就是没有伤害沈军。至于他的手下,他出几个钱就能摆平,正好给了他关心下属的机会。再说,咱这厂子是国营大厂,有几万人口,连天京市政府也只对我们有监督的权利,而没有管辖权,他即使再有本事,也犯不上给自己找一个这样的敌人。至于我,已经退休了,他根本不可能从政治和工作层面做手脚来和我作对了。你的小女友那家人,你只管放心,只要他们不出工厂社区,那些人就没有办法,要进来找事的话,三、五卡车的人是不管用的!再说,我相信沈万三不会这么愚蠢。”看着姑爷爷如此有信心,我才真的放了心。 这个厂真的很大,就像一个独立的王国,学校、医院、商店、市场、银行等所有的设施应有尽有,生产区、宿舍区泾渭分明,在这里面生活,一辈子不出去也没问题。 我赶去季晓娟家把情况告诉他们时,季叔叔不说话,只是蹲在地上叹气。我知道,这位大男人感觉心里有愧,本是想接妻女进城享福的,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让他心里很难过,但感激的话又说不出,特别是对我这个晚辈,这也是我们老家人的一个共性。 季阿姨就不同了,女人喜怒形于色,也是一个共性。她只说了一句:“运嘉,谢谢你!”就哇哇大哭起来,搞得我手足无措。倒是季晓娟,显得很沉稳,在一边不住的劝慰着mama。 事情宜早不宜迟,当天他们就搬进了姑爷爷安排的厂区宿舍,没有给沈军那些人回过神儿来的机会。 季叔叔的工作或许会辛苦一点,但比起他近期当小工要好多了,而且工资还高出很多。季阿姨的工作相对清闲,待遇也是中等,但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委屈的过日子,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姑爷爷还说了,晓娟的转学手续,过几天找人拿着厂里的介绍信,直接去办理就行了,季家人不用出面。 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权力的威力,心中无比震撼。姑爷爷只不过是一名退休干部,还是企业的,轮职位不过是副厅级,就可以一路绿灯的将这些事办妥,这种拥有权力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 季叔叔没有对我说出口的谢谢,在姑爷爷面前却说了不知多少遍,甚至险些落泪。姑爷爷很和蔼的说:“都是老家出来的,大家都不用客气了。” 季家被安排住在一室一厅的公寓里,这已经是高配了,要不是姑爷爷打招呼,说有个小女孩,他们估计连一室都分不到,极有可能分开进入男女宿舍之中。 要知道,姑爷爷现在住的,也不过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当然,不同的是,姑爷爷的房子里卫生间、厨房的设施都很健全的。 所谓的公寓,就是筒子楼,一个楼道住十来户,共用厕所和厨房。但这条件比井栏胡同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起码不用掏水电费,没有房租,不怕房东天天来催债。
这个厂子是五十年代建设的,是建国后的第一批国营大厂,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口音各不相同,所以也不存在排外的现象。 安顿好之后,季阿姨立刻下厨,整了一大桌子菜,要请姑爷爷一家过来吃饭。当然姑爷爷是不会来吃饭的,他只是象征性的来站了站,说了几句“来日方长”之类的话,就走了,水都没有喝一口。 从进这个楼道开始,就不断有人和姑爷爷打招呼,那都是一些老职工,姑爷爷一一与他们和蔼的说着话,连名字都不会记错。 我自然也在被请的行列之中,在小商店买了点东西,算是给他们搬新家贺喜了。姑爷爷不肯留下来吃饭,自然就便宜了我。季阿姨手艺不错,又是精心制作,季叔叔陪着我喝酒,这顿饭吃的是畅快淋漓,自从出来我还没这样好好吃过一顿饭。 这次季晓娟没有喝酒,她又恢复了那个文静的小姑娘的样子。倒是季叔叔喝多了,脸上挂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的表情,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了很多话。似乎还说到了要把季晓娟嫁给我之类的内容,我也喝了不少,没有搞明白。 季阿姨对我特别亲热,在一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的给我夹菜。 只是季晓娟,在一边抿着嘴笑,一句话也不说。我心里很纳闷,她怎么不提前天晚上那件事了,那个把第一次给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我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想着找机会问问她,非要给的话我就收下了。 可惜没有等我找到机会问,我就在她家客厅的小沙发上睡着了。 此后,又呆了两天。一天在姑爷爷家,一天在季家。 在姑爷爷家那天,季晓娟也跟着去了,姑奶奶很喜欢这个小女孩。虽然她已经有两个孙女、一个外孙女,还有一个外孙,但没有一个像季晓娟一样文静懂事的。 由于惹了那件事,所以我也没有心情出去玩,就谢绝了姑爷爷说安排人带我四处转转的好意,又在季家呆了一天,就坐车回了老家。 直到临走,季晓娟闭口不提那晚的事,难道是忘了?可人生中第一个女孩,如此大胆对我说这样的话,在我心里却产生了异样,久久不能忘记。 姑爷爷要派车送我回老家,我拒绝了。一是觉得不自由,二是我自己的话,什么都不怕,根本不会担心有什么危险。就这样,我被送到火车站,又一路“咣当”着,几个小时之后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