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痛（上）
少年像是在怀里摸寻着什么东西——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像是如此，但是他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一侧倒去。几乎就在同时，伴随着沉闷的撕裂声，几个弹孔极为突兀地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着的地方。 没有任何停顿，少年从地上跃起，迅速地没入巷道的阴影之中。 灰绿色的双眼警惕地扫了一眼宽阔的街道，这才转回到巷子的方向。 虽然心情因此变得烦躁起来，可是在当下却连抱怨的时间也没有。对手选择了用截断通讯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宣战，要么是太过愚蠢，要么就是他们的时间紧迫，而且志在必得。 那么，要逃吗？ 不太喜欢呐……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暂时没有敌人出现的迹象。 大概是他们做了什么布置清空了附近的行人，这里安静的实在是不正常。 若非如此，若有若无的一丝罐头贴地滚动的声音大概也难以引起白杨的注意。 能听见是朝自己这边来的，可是除了起初还能听到的一点，再之后声音反而越来越小了，倒像是离他远去了一般。 或者……是因为停下来了？ 少年的目光下移，和突然出现在脚边的一个金属罐子对在了一起。 一枚已经拉弦的闪光弹。 才刚意识到这一点，两片金属的屏障就从他的脚下窜起，呈楔形挡在了他和即将引爆的闪光弹之间。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响起，即使被金属板所隔白杨也能感到自己的眼皮仿佛正被正午的阳光直射。一瞬的白昼随即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如同雨点般密集的弹头敲击在金属表面上发出的叮当声。 只是这样的话，自己这边倒是很可以抵挡一阵子。 “不过，没这么轻松的吧？” 拇指关闭了手枪的保险，少年这么自语着。 正用火力压制着自己的至少有两人，还有至少一人刚才在大街上狙击了自己。难以想象成双成对出没的狙击手会落单，这样一来，敌人的数量就提升到了至少四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狙击手应该正在变更射击阵地，好把自己从掩体后面逼出来。 只是这样呆着不动的话，等到敌人合围过来就一点胜算都不剩了。 不过，要冲出去也并不容易。对他展开火力压制的人很懂得掌握交替换弹射击的节奏，击打在金属护盾之上的弹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停下。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似乎根本不在乎弹药的消耗和枪械的过热，只是拼命地朝着自己这边倾泻着火力，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制造的掩体打得支离破碎一样。 被这样摧残着，白杨用能力制造的掩体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丝丝裂纹，不过他并没有去修补它们。他只是默默地估计了一下掩体尚能支撑的时间，就开始倒数着冲锋的读数。 5…4…3… 铿！ 金属碎裂的声音响起。 比白杨预计崩溃的时间早得多，贫铀材质的护盾在连续的射击之下突然碎裂开来。几枚顺势飞入的弹头几乎立刻就要了他的命——如果他没有反射性地趴在地上的话。 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自己制造的防御突然变得不堪一击，少年尽量把身体贴近地面，举起手枪朝着敌方火力的大致方向一口气打空了一个弹匣。 射空的弹匣从枪体中滑出落地时，他已经猫着腰冲了出去。 对面的敌人反应迅速，一道火线几乎是立刻追着他的脚步打了过来。但，也就仅止于此了。虽然每一次射击看起来都像是只要在接近一点点就可以把他打倒在地，但实际上就只是险而又险——却毫无威胁地命中他刚刚踏足的大地。 “反应不错，却是个死脑筋。” 对于这样的对手，白杨的评价并不很高。 一个老兵可以凭借经验和技巧躲开精确瞄准的射击，却往往丧生于流弹之下。 要干扰一个人的瞄准射击，方法多的是。想要命中运动着的目标，就要能够准确地判断目标的速度和方向，反过来说，只要让对方难以判断自己的动向，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干扰他们射击的精准度。与之相比，完全不做瞄准只朝着大概方向乱射一起的打法反而更加危险。 他们还要过多久才会意识到这一点啊。 少年望着那两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想着。他们穿着黑色的战斗服，面容都隐藏在护目镜和面罩之下，看起来倒是和猎犬部队的成员有些相似。其中的一个已经抛弃了手中的枪械，抽出格斗刀正迎上来。从较为纤细的身材来看，或许是名女性。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要确认对方的性别啊…… 觉察到这一点的白杨用力握了握手枪的握把。 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只要卷入到战斗中的话就没什么区别了，能够夺取人性命的武器和技能，换在女性手中也是一样的致命。虽然理论上是这样说，但他还是为此生出一阵非理性的不悦。 白杨用力地像是发泄一般地将手枪像锤子一样摔了出去，但是扑过来的那名女性只是偏了偏头就就躲过了这次袭击，另一名敌人也只是无动于衷地任由手枪摔落在他身边的地面上，他也已经抽出了一把刺刀，正弓着身子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加入这场搏斗。 对付两个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比对付一个人要容易，但反过来说，想在搏斗中击败两名配合娴熟的对手则远比对付一人要难。 让那个家伙也加入进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在侧身让过对方刺过来的刀刃的时候，白杨的余光扫过那把已经被他丢出去的手枪。 他微不可查地叹息着。 ———————— “卡戍呼叫夜莺，目标正朝你处前进。” “收到，按原计划就地阻击目标。” “对方有某种预警手段，不要直接朝他开火，白桦会前往你处支援，完毕。” “了解。” 回答的语音被阻隔在厚厚的面罩之下，得到了指令的夜莺小心地透过热成像仪观察着街道的另一端。从他背后传来了轻微的动静，但他并没有移动。他还不至于会错认同伴的脚步声。 “白桦已就位。”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并不是在对他说话。甚至接下来的自言自语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回应。 “他就要来这儿了是吗？” 夜莺转过头去望着已经和他一样带上了热成像仪的女子，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 从脚下开始，女子的身影如同被抽离了实质一样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她就这样一点点地消失在空气之中，只剩下那依旧是自言自语式的抱怨还能证明她并没有离开。 女子咕哝着伸手调节了一下热成像仪的位置。 “这次任务之后肩膀会酸痛很久吧……” 透过莹绿色的屏幕打量着正戒备着走近的目标，少女不自觉地耸了耸肩膀。 像是被热成像的颜色灼烧着一般，她碧绿色的双眼逐渐散发出炽热的光芒来。 只有这个目标是特别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只有他是特别的。 “抓住他。” 在朝着目标挥出刀刃的时候，这个声音在她的心底低语着。 “抓住他，抓住他……” 这个声音一再催促着，带着莫名的喜悦。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心底的某个部分确实因为这个念头躁动了起来。 难道自己竟然会在任务的紧要关头分心吗？ 少女手中的短刀无声地划过目标的身侧，在空着的衣袖上开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失误，但是对方却并没有立刻抓住这个破绽进行反击。就算再怎么不在意肢体的残缺，失去一条手臂对格斗带来的劣势也是显而易见的。她暗自庆幸，自己的分神尚不至于就此为自己和任务招致灾祸。 方念及此，从背后传来的爆炸声就再次令她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这一次她并没有上一次的好运气，她的对手毫不犹豫地借着这个空隙踏前一步，用肩膀狠狠地撞在她的胸口，逼迫着她向后倒退了几步。 虽然这一下挨得并不轻，但却并不致命，预想中的追击也没有到来。 少女的目光闪动着，追索着刚才爆炸声的来源，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同伴，代号为夜莺的家伙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而他的一条小腿已经浸透了红色。在夜莺脚边不远处散落着手枪的残骸，绝大多数已经变成了形状尖锐的碎片。 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对手没有趁机进攻。他的右脚正高高扬起，带着一道弧线朝着夜莺的太阳xue落下。 没有一点救援的余裕。 几乎就在她发现这件事的同时，这个动作就已经完成了。 被踢中头部的夜莺，像是突然失去控制的人偶一般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