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登门（1）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诗经》

    石斛刚从鄂州回来，家里就来了一位贵客。

    石斛与朱雀门家丁打架后的翌日，位于鸡鸣巷上的那家杂货店就换了主人。杂货店坐南朝北。站在杂货店里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前往石斛家那条弄堂的过往行人。杂货店的新主人姓孔，名从臣。杂货店卖的物事便宜，但绝对是好货。见生意忙，只有两只手的孔从臣就招募了一名伙计。石岩请佣人之前，石斛倒去过好几次杂货店，不是买米就是买盐什么的物事。会做生意的人，往往待人客气，主动热情，而且很会替客人着想。

    孔从臣说，“不需要一下子买那么多，每次买一斗就行了。江南雨多，像这种米放久了容易发霉。仆这里，毕竟客人买得多，总要新鲜些。公子家离敝店近，随时都可以来。若是公子没时间，仆可以叫刘晖给送过去。”

    石斛拱手说，“还是店家想得周到！”

    孔从臣说，“听说公子也在做生意。替别人着想就是替自己赚钱的道理，肯定比仆懂。”

    石斛说，“店家客气。小子倒从店家这里学倒了不少做人、做生意的道理。”

    就这样，去了几次杂货店之后，石斛和孔从臣也就变成了熟人。石斛倒没有特意抽时间去杂货店跟孔从臣闲扯，不仅仅是因为生意忙。就在石斛前往鄂州的那一天，杂货店就转手给了一位名叫周董正的江宁人。

    太阳快要落山，杂货店店主周董正正准备打烊，一位年近古稀的银发老夫人在一位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搀扶下，从杂货店前，进入弄堂。身后跟着两位年约十**岁肩背行囊的侍儿。不久，这几个人就拐进了另一条弄堂，不用猜就晓得她们前往石岩家。

    见院门关闭，跟在老夫人身后的一名侍儿旋即前去叫门。轻轻的应门声过后，紧接着就听到宅院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呜”的一声，宅院的木门轻轻打开。小娘子站在门口，有些迫不及待，搀扶着老夫人，起脚上前，准备跨过门槛，进入宅院。小娘子刚一抬脚，站在宅院大门内右侧的陆荣封，斜身向下伸出左手，拦住了小娘子的去路。

    “你们是？”陆荣封轻轻地问。陆荣封是石岩刚雇来不久料理家里杂务的佣人。据陆荣封自己说，他是滁州人，来到金陵已有多年。见日子日趋稳定，寿木店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红火。石岩从金陵流民集市上雇了一个仆役和一个保姆。

    娘子甜甜一笑，旋即说，“石竹，这是我家！”

    陆荣封恍然大悟，俯身说，“原来是县主，快请进。仆是大家刚雇来不久的佣人陆荣封。”

    陆荣封掉头高喊了一声“夫人，县主回来了”，然后俯身引她们进门。

    石竹搀扶着老夫人在前，两名娘子紧跟在后，先后跨过门槛，踏上庭院。陆荣封重新关上院门。老夫人驻足瞭了一眼庭院，点了点头，就继续起脚前行。还没走上几步，石岩、尹如雪、石斛就出现在了堂内。石岩和尹如雪，仿佛中了仙人的定身法，身子僵在中间一动不动。猝然，两人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在堂内的泥地上。自逃到江南以来，石岩好像没有跪过天，也没有跪过地。一向笑容满面的尹如雪突然间眼泪如梅雨中荷叶上滚动的水珠，沿着脸颊，滚落在双膝前。只有石斛，仿佛天塌下来也只有斗笠那么大，依旧像以往那样从容不迫，一声不响，紧跟着父母，跪在身后。

    石岩顿首说，“无能小婿不知外姑亲莅，未能出门相迎，还望宽饶！”

    尹如雪忘记了说话，只顾俯身叩拜。

    原来这位老夫人就是石斛的外婆朱邪以清。

    朱邪以清甩开石竹的手，大踏步上了台阶，一边嘴里说着“快快起来”，一边伸出两手先后将石岩、尹如雪扶了起来。“孩儿见过外婆。”石斛刚开始俯身叩拜，朱邪以清就说，“行了，行了”。朱邪以清身子一弯，就将石斛从地上给拖了起来。“都那么大了！想不到，神都一抱后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了二十年。”朱邪以清很感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