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过敏
伊城并没有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只说让我在酒店门口等他。 我穿着白天的T恤半裙站在酒店门口，酒店的霓虹灯晃得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正当我眯着眼前寻找伊城的身影时，一道响亮的喇叭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伊城从汽车的驾驶位伸出头来，示意我上车。 我小步跑了过去。 “要去哪里？”我边系安全带边问。 “不远，我会送你回来。” 我当然知道你会送我回来，我在心中腹诽，我只是想知道要去哪里而已。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似乎猜中了我的想法：“是去你喜欢的地方。” 还是在打哑谜。 “那个，你喜欢的女生？”我提醒他不要忘记约我出来的借口。 “待会儿再说，好吗？”他轻轻地说。 “哦。”我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我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坐上一个陌生人的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些事情让我不安，我需要找到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然而伊城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伊城说：“你怎么知道我改名叫伊城？我没有告诉你这个名字。” 那是因为，三年前我拜托找人的私家侦探就找到了伊城并且告诉了我伊城的处境，所以我没有再去打扰他。这些，我不可能告诉他。要不然在他心中我成了什么，肆意窥探别人隐私的窥私犯？余情未了的恶心人？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我在床上默念伊城的名字，自虐般地告诉自己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叶朗，剩下的只有伊城。我强迫自己把“伊城”两个字和他的脸联系起来，所以在看到他的时候，我可以自然地说出“伊城”两个字。可是，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个名字，我该怎么解释我知道这两个字的途径？ 我一时僵住了。 伊城说：“下午听见你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是啊。”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 我偷偷观察伊城的神色，发现他专注于开车，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只能沉默。 “你是不是调查我了？” 依旧是沉默。 “你早就找到我了，是不是？” 是，而且看到了你家庭和睦，生活优渥，比跟我在一起时好了千倍万倍，简直让我羞愧万分。他站在人群里闪闪发光，如同王子一般享受着众人炙热的目光和鲜花般的赞美，没有半分不适。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这种地方，而不是像我一样蹉跎岁月。 所以，我把带给他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连夜坐火车逃回了安仁，连见他一面的勇气也没有。 难道我要把这些告诉他吗？然后赢得他的一点点愧疚，再任由这点愧疚消失在时间流逝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注定会消逝的东西，我宁愿从未拥有。 “你想多了。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为什么要找你？虽然说开始的时候你消失确实对我有一点影响，我也试着找过你，但是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太难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有什么钱，也没有什么毅力，虽然嘴上说着要找你，但总是不能下定决心。后面就渐渐忘了。” “是吗？”他轻轻说了一句，显然没有相信。 “对。”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他锲而不舍地问，好像如果得不到答案，他就要一直问下去。” 没完没了了。 他的情商不是很高吗？为什么看不出来我不想回答问题？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反客为主：“知道了就是知道了，管你什么事，你当初不也知道自己要走也不告诉我吗？”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肥皂剧里尖酸刻薄的配角，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这种样子，于是别过了脸。 伊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你一直在找我而已。” 伊城带我去的地方叫做焦潍，开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今天晚上有一场烟火演出。下车的时候，我就听见从我身边路过的人兴奋地说：“听说今晚的烟火演出是十年以来最盛大的，我快要等不及看到了。” 我下意识去看伊城。 伊城停好车，然后熄火，对我说：“走吧。” “你叫我来这的目的就是要我看烟火演出？” 这有什么好看的，人挤人而且天气又热，光是听到烟火两个字，我都感觉到热了。 伊城停下向前的脚步，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抗拒烟火演出。 “你喜欢烟花。”伊城说，用肯定的语气：“你对我说过。” “是，我是喜欢。可是我不喜欢和这么多人一起看。”我向他解释道：“我不太适应过于热闹的场景。” 他的脸上出现失落的神色，我知道，这是故意摆给我看的。可是，面对伊城这张精致俊俏的脸，纵使他是故意的，我也无法拒绝。 “我会去的，我答应你了。”我向伊城保证道：“我努力做到不要临阵脱逃。” 伊城浅色的薄唇晕开了一个笑容，就像芬芳馥郁的美酒一样，散发出令人无法拒绝的甜美滋味来，他说：“可是万一你跑了，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清冷，仿佛天上的神君一样。 “我不会。”我说。 “万一。”他的唇齿间滚过两个字，明明还是清冷的声音，此时却多了几分旖旎的气氛。 我受不了这种气氛，认命般地说：“那你说要怎么办？” 伊城装作无辜地说：“当然是要牵着你才放心。你说呢？” 我说？我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要我说，我就现在回去睡觉，鬼才看这个破烟火。而且牵手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和别人有任何肢体上的解除，以前的叶朗或许会好一些，现在的伊城，怎么想也不可以。 “不行。”我果断地拒绝他：“你知道我不喜欢和别人挨着。” “这里有很多人，我们很容易走散，”伊城试图给我讲道理：“而且牵手而已，你看这里结伴而行的人基本上都牵手了。我们牵手也是很正常的。”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鬼话，我还认真地听了一下，然后发现他纯粹是想要坑我。 “不要。”我要用我坚定的态度告诉他，我绝不可能和他做这种事。 “你不想知道我喜欢的人的事了吗？” 我想，我的好奇心在疯狂叫嚣答应他这也是我答应他出来的目的，我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见我皱着眉头纠结，伊城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簪子来。天色太晚，我看不清簪子的样子，只看到它有两根流苏。 “那我们不直接牵着手，一起握住这根簪子，怎么样？” 他提出了解决方案，我自然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伊城把簪子有装饰的一面朝向我，我握了上去，而伊城拿着另一端，终于满意了：“走吧。” “你喜欢的那个人？” “路上慢慢和你说。” 去烟火大会现场的路上，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既然伊城早就准备好了簪子，为什么还要问我要不要牵手？ 果然是骗子，我心想，然后轻轻放开了簪子。 谁知，下一刻，伊城就回过头来，面色竟然有些慌乱，看见我，他的眼神才定下来。 他说：“不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了。”然后握住了我在他回头的瞬间握住簪子的手。 他的手心冰冷，有一层薄汗，在炎热的夏季就像一块冰一样，不会让人产生厌恶的感觉。我试探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便任由他握着了。 就当是握住了一个冰块，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被他握着，即使他的手没有什么温度，我的手也很快出汗了。我手里的簪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出汗了之后变得滑腻，触感非常奇怪，似乎马上要从我的手中滑下去，我只能用力抓住簪子，然后我就感觉到伊城抓住我的手更加收拢。 救……救命。 我的鸡皮疙瘩起来了。我说我不习惯接触别人并不是假的，我碰到别人本能的感觉就是排斥，比如说起鸡皮疙瘩，或者想要呕吐。伊城一开始抓住我的手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所以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和他的接触，没想到还是不可以。 更糟糕的是，我发现伊城已经带我来到了人群中，今天来看烟花的人很多，我根本没有那个勇气挤出去。 前有狼后有虎，那一刻，我只觉得连这个世界都要欺负我。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只能任人揉搓，凭什么我连接触人都会感觉到难受？我的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忽然停了下来，然后用右手把伊城的手从我的左手上拍了下来。 出人意料的是，刚刚抓着我的手的人任由我的动作，转而轻轻抓住我的右手，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就好像让我起鸡皮疙瘩的人不是他一样。 望着他的眼睛，我忽然生出勇气来，委屈地说：“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伊城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半分不耐，似乎我的感觉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 我把“没什么”咽进肚子里，向他陈述了自己刚刚的感觉。 他“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然后拿起我的右手，细细观察了一下，才说：“现在好像没有鸡皮疙瘩了，应该是好了吧？” 他的语气，简直是在哄小孩子了。 “应该是吧。”我莫名有些脸红。 “是簪子的问题。”他下定结论，然后从我手中拿走簪子，“这个簪子的某种材质会让你过敏，还是不要再碰了。” “哦。”我呆呆地说，然后意识到，如果没有簪子的话，我岂不是要和他直接牵手？ 不行。 我对伊城说：“那我们不牵手了？毕竟我……” 谁知道伊城说：“牵着吧，你不会对我过敏。” 伊城举起我的右手，刚才我用右手拿开他的手时，他就抓住了我的右手，这期间一直没有放开，我却没有任何不适。 他得意地说：“看，你不会过敏。” “你怎么知道？”我下意识反驳：“万一……” “没有万一，只要我牵着你，你就不会过敏。”